我调了调车座位,感觉肩膀特别酸,心想这租来的车怎么连座椅靠背都调不了。
“你来之前知道海拉尔这个地方吗?”我开着租来的小吉利扭头问着李主任。
“还真没有,不过呼伦贝尔还是知道的,不是有那首歌嘛,呼~伦~贝~尔~~大~草……”
我转过头,盯着前方天地相连的蓝绿色,懒得理他那故意压出来的男中音,随他探出窗的胳膊给自己的歌声打拍子。其实呼伦贝尔90年代还是盟建制的时候,海拉尔是唯一一个有机场的城市,海拉尔市宛如一颗灯塔,映在每一个游子的心中。
往北一路80码,很快就进入牧区,我絮叨着呼伦贝尔盟怎么变成呼伦贝尔市,我家人又是怎么从牧民进入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显然李主任对这些都不太感冒,只顾着把头探向窗外,眯着眼睛深呼吸。我瞄着他那样子,感觉特别像只温顺的大狗,傻乎乎的样子还挺逗。
“差不多行了啊,当心吹感冒了,你也不怕脑袋被撞到。”我放开挂挡的手,转身拉了拉李主任的衣角。
“你们这有啥节日不,那种又唱又跳的。”李主任依旧探着头,背着脸没有看我。
“比较出名的是那达慕,一般7-8月份的时候会举办,主要是祭敖包、摔跤、赛马什么的。然后其实还有一个节日,比较特殊,很多外乡人是不知道的,叫伊慕额节。”
李主任没有搭腔,依旧头冲着窗外,感觉示意是让我继续讲下去。
“伊慕额本意是丰收,但是这个丰收和平时种庄稼的丰收是两个概念,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牲口能够繁衍的好才是真正的丰收,所以伊穆尔节是五月份举办,一般这日子主要是给不留种的小羊羔去势,给马匹烙印,然后会宴请前来帮忙的牧民。”
“这个节日听起来有点蛋疼啊,哈哈,你有什么特别深刻的记忆吗?”李主任依旧敷衍的应付着,我扭头看了他一下,心想他脑袋冲在外面这么久不难受吗?
“我说你差不多行了,我把车窗摇上来了哦,等下到地方在看呗”,于是我下意识的去摸左手边的车窗抬钮,摸了半天,竟然没摸到。
哎?这破吉利不会真就还是摇把车?我怎么租了一个这么破的车,刚不是……
刚……
不对,我怎么想不起来我是从哪弄着这辆车了!
我一下慌了,感觉不太对,开始认真看四周的环境,没错,是我小时候坐车走过的路,虽然印象不深,但还是有记忆的,这草地,这羊群,还有远处的人群,正在……正在举办伊慕额节!
现在是深秋啊!那达慕都过去3-4个月了,怎么可能在办伊慕额节!
当我意识到这点,才发现一切都出问题了,我不记得在哪里租的车,从哪里出发的,视野中疯狂生长的绿草,还有一波一波庆祝节日的人……时间!地点!统统对不上!
难道我又在做梦了!那,那我现在身边的人,是谁!
我惊出一身冷汗,根本不敢往副驾驶再看一眼,想着停下车,却发现从头到尾我就根本没踩过脚踏。手心的汗逐渐浸透了方向盘,我轻轻把手移开一点,却发现方向盘像褪了色一般沾染我一手黑,我细细按压了一下,竟然凹了下去,这方向盘怎么感觉像是……纸做的!
难不成!难不成!!我开的是一部纸糊的车!
那……那我身边一直坐的根本不是李主任,其实是……我根本不敢想下去了,我似乎感这纸车变得轻飘飘起来,四周环境从我眼角风驰电掣的飞了过去,但都像静止的画面一样循环往复,刚刚李主任唱的歌也突然又传了出来,只不过变得沙哑低沉古怪异常。
突然!伴随着咔咔咔一阵声响,我似乎感觉坐在副驾驶上的”李主任“把头从窗外送了回来,面对这前方正襟危坐,我心理暗暗咒骂,怎么又做梦了!我还怎么醒不过来啊!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就像是我正在亲身经历一样!亲身经历?慢着!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火车站经历的那些,一样也是清醒,一样也是真实,一样也是荒谬!我开始仔细回忆刚刚的一切,来到这里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再之前呢?再之前……我突然感觉头痛欲裂,似乎有些记忆逐渐在我心中闪现,宅子门、李主任的烟、还有冷飕飕的感觉、还有……还有……对!还有搭载我肩膀上的手!
当我想到这里时,刚刚肩膀的不适突然就加重了,我似乎扛了一个千百斤的麻袋,被牢牢的压在座椅上动弹不得!车速忽的加快往前冲去,路的前方突然多出来一座喇嘛庙,散发着阴阴鬼气,我变得异常惊恐,感觉自己连车带人要被吞噬一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都能看到那大大的牌匾!!鬼王殿!!!竟然又是这里!!
啊!!我错了,我错了!这里不能拜!不能拜!!
“一”!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随即我宛如溺水的人猛地弹坐起来,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大脑里乱成一团,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我茫然的望着四周,只见李主任扶着我的肩膀,一脸严肃的坐在床边,随手扯了两张餐巾纸递给我。
我颤颤巍巍的接过纸,但当触碰到那熟悉的纸样触感时,刚梦境中的感觉突然从指间直击脑海!我仿佛触电般收回左手,惊恐的抬头望着李主任,李主任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用手拍着我的后背,轻声问道:
“你是做噩梦了吧?”
“对!对!一个很可怕的梦!”我深吸一口气,感觉那一切太真实了,触觉、视觉、听觉,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但又是如此诡异。
“你估计是最近太累了,我刚躺下快睡着,就突然听到你在嚎,跑过来看你各种抖,还以为你犯癫痫了!”李主任看我能说话了,口气放松不少。
“麻烦你了,我……我应该没事了,李主任,帮我倒杯水呗,我感觉好渴。”我抿了抿嘴,无力的靠在墙上,感觉半条命都差点送在那个梦里。
看着李主任起身去倒水,我望着窗外蒙蒙黑的天,也不知道几点了。我随手拿起李主任放在床边的手机,想看眼时间,但发现李主任手机还停留在网页的搜索界面,搜索框中赫然写着四个字:
“伊慕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