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影,就在眼前,那随风轻舞的黑色斗篷,那斜背在他身后,血红色的,又宽又厚,巨大的长刀,看着是那么的让人震撼,透露着摄人心扉的威慑力,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压力。
但在这时的屠刲眼里看去,他却觉得父亲的背影,显得是那么的寂寥和悲伤,有一种英雄末路、暮景桑榆的感觉油然而生。
昨夜父亲将他的故事,第一次告诉了自己,这个平日里,一直对着自己严酷到,让人无法忍受的父亲,还有着和母亲这样温柔的经历,这让屠刲很难想象。
自己的母亲,就是孟婆,而身旁不远处那个小孟婆,是自己的亲妹妹,这一切,都让屠刲很难能够一下子,接受这些事实。
而最让屠刲吃惊的是,父亲告诉自己,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因为修行血魔传承功法,而走上的阴暗之路。
他之所以选择这样一条殉道之路,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母亲可以重返青春,让自己和妹妹可以登上蓬莱岛,获得更好的未来。
父亲还告诉自己,十年后,当自己和妹妹蓬莱岛归来,父亲很可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那么,就要他这个儿子,承担起这个家的所有责任,孝顺好母亲,照顾好妹妹,这就是他这个父亲对他的遗愿了。
屠刲紧皱着眉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斜眼去看小孟婆,虽然小孟婆的脸庞,被那暗红色的面具遮挡,但是,屠刲可以感受到,小孟婆也在看着自己。
他可以感觉到,小孟婆此刻,与自己似乎有着同样的心境,充满着悲伤和哀愁。
昨夜,小孟婆也是第一次,从母亲那里,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对于那个如今在这世上,因其手段凶残,功法狠毒,一身血债累累,让人闻名色变、胆战心惊的饮血刃魔骨翼,屠天魔屠佐天,就是自己亲生父亲一事,小孟婆,内心是崩溃的,是完全不可置信的。
之后她又从母亲嘴里,知道了父亲准备要做的事。父亲,是要为了母亲殉道,是要为了她和她的亲哥哥殉道,这才会选择了一条,让世人唾弃的阴暗之路,这又让小孟婆内心纠结,实在不知道这个父亲,究竟是伟大,还是恐怖。
小孟婆因为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人物,而悲伤;也为父亲和母亲的故事而哀愁。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包括如何去面对那个,就站在她不远处,此刻正在看着她的亲哥哥屠刲。
太阳正在缓缓的升起,登仙台畔,那些四季常绿的松树上,针叶细长成束,在寒夜里结满的冰霜,这一刻,开始逐渐从这些一根根细长的针叶上,融化开,化成一缕缕水气,蔓延开来。
整片松林,开始被这些蔓延开的水雾之气笼罩,这一片云烟一般的水雾,将这巨大的登仙台,衬托的犹如真的藏匿与仙境之中一般。
看着周遭,如天国仙境一般的景致,吕不韦微笑点头,他伸手在屠佐天的肩上轻拍,说道:“屠将军,良辰吉时已到,你这就带队启程吧。”
屠佐天转身看看身后的那些童子,眼光停留在屠刲和小孟婆身上,深吸一口气,说道:
“蓬莱殉道十仙童,随我来。”
早就有侍从和军士,在登仙台旁,准备好了马匹和马车,十几骑精挑细选的良驹,以及三辆黑色的马车,马车一辆是用来乘坐的,其它两辆,则是带着些路上要用的物资、帐篷什么的。
其它,还有一队人马,分先锋队,和压阵队形排列,将这些马和马车,保护在中间。
地狱道门门主,吕不易,带着小孟婆白裳,乘上了那辆马车,其它童子,则是纷纷上马骑行。
屠佐天,一人一骑,带领着先锋阵,二十几个秦国骑兵,在前开道,之后便是跟随着,分别骑在马上的九名童子,和那三辆马车。
马车中,吕不易亲自保护、陪同小孟婆乘坐马车,整个队列的最后,则是由地道门门主乾坤子,带领着二十几个秦国骑兵的压阵队伍。
吕不韦轻轻捋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微微笑着,一行人马,便在吕不韦吕丞相微眯的眼神注视下,在那片满是雾气,如同仙境一般的登仙台畔,向着东边的方向行去,逐渐消失在这一片,被阳光渲染成金色弥漫的雾气中。
马车木制的车轮外面,裹着一层坚韧的铁圈,这让快速奔驰的马车,不停的颠簸起来,不过,马车中,铺着厚厚的绒垫,半躺在这些绒垫上,却是丝毫不会被这些颠簸搞得有一点不适。
吕不易单手撑着脑袋,靠在绒垫上,他准备睡上一会,昨夜那番筹算,也是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这一路前往蓬莱岛,在他的筹算推演下,应该不会是一路相安无事的,之后,或许有着什么危险,所以他需要保持好自己的状态,随时准备要应对那些危险。
坐在马车另一端的小孟婆,带着暗红色的面具,低着头,双手不停的在摆弄着她的衣角。
她一直在犹豫,昨夜,母亲和她说了父亲之事,其间,也是提到了地狱道门门主吕不易,是知道这事情的。
面前那个地狱道门门主吕不易,是母亲的师父,也是从齐国救了母亲的恩人。
三年前,当母亲把功法修为都传承给自己以后,吕不易,又成了自己的师父,一直教导着自己地狱道门的功法。
沉默了许久,小孟婆终于开口了,她说道:
“吕先生,我母亲和父亲的事,您都是知道的吗?”
吕不易轻抬眼帘,慵懒的看了一眼小孟婆白裳,轻轻的“嗯”了一声。
小孟婆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
“难道,真的和母亲所言,父亲,真的是要为了让母亲恢复青春,这才修行了血魔的禁术吗?就没有别的办法,让母亲恢复青春吗?一定要去修行禁术吗?”
听到这些,吕不易睁开眼睛,他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的小孟婆,说道:
“这世上,所有要违逆自然的道法,便都会为修行这个道法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你母亲违逆自然,将一身功法传与你,提升了你的修为,她便是以她的青春作为代价。
你父亲又想违逆自然,让你母亲重返青春,这便也要付出他的代价。
而你,获得了母亲的传承,也是违逆了自然之道,快速的成长,将来,你也要为之付出代价。
这便是自然之道。”
小孟婆全身颤抖起来,虽看不见她的脸庞,但也可以知道,她此刻很是震惊,她结结巴巴的问道:
“吕先生的意思是,我也会和母亲一样快速变老吗?”
吕不易哈哈一笑,说道:
“那倒不是,除非你和你母亲一样,急着要生孩子,要把传承给了自己的孩子。”
小孟婆沉默了一会,说道:
“那先生的意思,我要付出的代价,会是什么呢?”
吕不易伸了个懒腰,答道;
“随着自然的变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或者是好的,或者是坏的,你的机缘,别人是无法知道的,你也不用担心,也不用着急,等要你付出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小孟婆点点头,似懂非懂,却也不知道在问些什么。
吕不易,看了看小孟婆,说道:
“如今,你只要知道,无论是你的母亲,还是你的父亲,皆是因为能让你和你的哥哥登上蓬莱岛,这才做了那样的选择。
他们是为了你们,才会要付出那般的代价,你的父母,为你们如此殉道,你要做的,便是,完成他们的心愿,可以带着你的哥哥,还有那些其他童子,登上蓬莱岛。”
吕不易顿了一顿,又说道:
“在那蓬莱岛上,或许可以找到什么法子,来拯救你的父亲、母亲,这一切,谁又能知道呢?你的殉道之路,该如何走,该是怎样的一条路,这些,只有你自己登岛以后方能参悟。”
看着小孟婆坐直的身体,抬起的脑袋,虽然有那暗红色面具遮挡,但吕不易心里知道,小孟婆此刻,一定是心情激动的,也是充满希望的,她一定已经被自己这番话给燃起了希望,燃起了斗志。
吕不易很是满意的转身,又靠在了绒垫之上,缓缓的闭上双眼,就这般舒服的睡去。
一路上,马队马不停蹄,奔行了一天的时间,直到天色已暗,来到一个驿站,屠佐天,安排众人,下马休憩一晚。
第二日清晨,马队继续向着东边的方向赶路,这便就快要出了秦国的范围,进入楚国的范围。
这次前往蓬莱岛的路线,是从从秦国咸阳城出发,直接进入楚国,然后继续向东,由西向东,横穿楚国,接着向北行,穿过鲁国、宋国,在穿过齐国,抵达渤海,登船出海。
这条路线中,将会在楚国,行进约莫一个半月的时间,要横穿整个楚国的地界。
放弃走韩国、魏国、赵国的地界,而往东南,先经楚国,而且将在楚国走上一个半月的路程,吕不易和吕不韦会做出这个决定,这是因为,楚国刚刚将太子送去秦国做了人质,表示了楚国要向秦国投靠的意愿。
那么,这一次,途径楚国,比之其它几国,定会十分安全,楚国一定也会要确保,秦国的这只队伍的一路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