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私馆的客房很是舒服,大床上丝绸的床单,轻薄的盖被,这还是墨循第一次睡到。
只不过,墨循从小习惯了莫村家中的硬板床、麻布被褥,受不得黄家私馆这番娇贵,总觉得睡在其间全身不自在。
最后墨循索性取出自己箱笼中带着的麻布被褥,在地板上一铺,打了地铺睡着舒坦,心里想着,原来这私馆就是如此,以后也不费这个力气找这些私馆住了,还不如露宿睡得舒服。
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墨循习惯早起,先修行了一番功法,又以手为剑,练了一遍剑法,这才洗漱了一番出得私馆,牵着毛驴,准备上路。
忽然间,就听到前方不远处,黄家宅院大门处一片喧哗,夹杂着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似乎是在叫着:“痒死我也~痒死我也~”
随即看到,一群黄家的家丁,将一个中年男子捆绑着,抬了出来。
此男子穿着白色丝绸的睡衣,披头散发,这白色睡衣上,染着斑驳的血渍,抬着他的家丁旁,还跟着一个白衣男子,便是那黄家二公子黄歇。
显然黄歇也是匆忙赶出来,衣襟都还没扣好,披头散发,满脸焦急,这般看来,那被捆绑着叫着“痒死我也~”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黄歇的父亲,这黄家的二家主。
家丁抬着这黄家二家主,黄歇跟在一旁,一群人是朝着城中那间著名的医馆方向跑去。
沿途这黄家二家主,一路杀猪般的嚎叫着:“痒死我也~痒死我也~”
引来了大量刚刚早起出门的百姓跟着看热闹。
墨循也混在其中,他昨日受了这黄家二家主少爷黄歇的款待,想着既然昨晚答应了黄歇若是以后能帮上黄家什么就义不容辞,此刻便要跟去看看是否能帮上些什么。
不多时众人到了医馆,馆中那六十多岁的老馆主大夫,已经被叫了出来,在医馆前厅,看着黄家二家主,老郎中虽然是这寿春城中出名的妙手回春之人,但这一刻却傻了眼。
他这一生,医治过的全身骚痒疾病的病人也是不少,大多是因为饮食或者蚊虫叮咬导致,顶多不过敷点药即可。
但这黄家二家主,看上去全身许多皮肤都被他自己抓烂了,一道道指甲抓出的血痕甚是惊人。
而他身上没有一点因为饮食或者蚊虫叮咬后,该发出的肿块或者痕迹,却是这般全身发痒,这是究竟何故?
老大夫用手去搭那黄家二家主的脉象,手指刚一触到二家主的肌肤,顿时一股骚痒的细微感觉传上他的指甲。
瞬间他两指立刻感到十分骚痒难耐,他大吃一惊,赶紧用身边童子端着的药膏抹上手指,居然毫无用处。
骚痒之感顺着手指逐渐布满手掌,还往他这手臂上延伸上来,老郎中哇哇大叫,束手无策。
这一切在一旁的墨循看的清楚,他脑中想起,义父莫竹曾让自己背过一篇很稀有的奇术毒法名曰《六散仙神愁》。
《六散仙神愁》只有六种毒散,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用于折磨犯人、干扰敌人的毒术,虽不能伤人性命,却能让人受尽折磨和骚扰。
《六散仙神愁》其中有一种毒散叫做《乱神散》,这《乱神散》制作起来极为麻烦,要用四种毒虫,四种毒草制成。
其中这毒虫便是蠛蠓、跳蚤、虱子、蜚虻,每种需上抓千只活虫,和四种毒草:荨麻草、常春藤、鱼尾葵的花粉、漆树的树皮一起混合做成粉末散状。
使用时只需撒到敌人身上,便会立刻让敌人皮肤瞬间奇痒难当,越是用手去挠去抓,便越是骚痒难当,还会顺着手抓的位置逐渐扩散开去,逐渐痒遍全身上下。
解这《乱神散》毒的方法是先要用薄荷、鱼腥草,连翘、败酱草、夏枯草、甘草、金银花这几味药草,捣成药粉,敷在痒处。
若是全身都痒,便用一缸清水,混入解毒药粉,全身浸泡其间,可先止痒。
止痒之后,在用生地、白鲜皮、玄参、地肤子、赤芍、紫草、荆芥、生甘草、蝉蜕水煎服,每日两剂,喝上个三日,便可痊愈。
想到此处,墨循也不敢怠慢,从人群中挤过去,向那老郎中轻轻一拜,赶紧说道:“老先生,你与这黄家二老爷,中的应该是那《乱神散》之毒,需先止痒。”
于是墨循便将那药方说了,老郎中毕竟也是名医,一听这药方,心里立刻明白。
之前他只是不明黄家二家主的病因是为何,自然无法下药,加上自己去搭他的脉象,居然立刻这痒便传染给了自己,一时间乱了分寸。
听得这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说的药方,自然懂得道理,立刻安排下面仆役赶紧按照这方子去调制一副药粉,用在自己手臂上,同时调制十副药粉,放入在水缸中,为黄家二家主解此痒之毒。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将一直嗷嗷大叫着痒死我了,叫的喉咙干哑,几欲痒的昏厥过去的黄家二老爷,放入调制好药水的水缸中。
半柱香的时间,黄家二老爷,这才觉得全身清凉起来,那实在难以忍耐的全身到处骚痒之感,终于逐渐退去。
黄家二老爷长叹一声,全身松弛下来,再也坚持不住,趴在水缸边上,身体泡在缸中,昏了过去。
老郎中手臂上的痒毒也已经止住,他走上前来,看了看黄家二家主,小心搭了他的脉象,轻声说道:“无碍,只是之前,痒的他心力憔悴,让他睡一会吧。”
老郎中转过身来,冲着墨循微微一笑,微微一拜,说道:“多谢小哥指点,这《乱神散》之毒,老夫倒是第一次听说,也请小哥能否详细说说。”
墨循此番出行前,义父莫竹再三交代,自家的本事切勿外传,救人可以,但不可将自家家传的学识,告知别人。
想到此节,墨循便是回礼,说道:“老先生,这毒都是些旁门左道之术,先生不知,也是正常。”
接着墨循转头,向着正在水缸边陪着父亲的黄家二少爷黄歇问道:“黄公子,你父亲这毒,是何时所染?”
黄歇抬头,看着墨循,叹了口气说道:“之前,听家母所言,说是父亲一早起床,正在院中独自练功,突然大吼一身“什么人?”
接着便是在院中发出噼噼啪啪的打斗声,母亲连忙出房门去看,就看到父亲已经倒在地上,全身到处抓着皮肤,奇痒难当,
父亲隔着衣物,都抓出血来,母亲赶紧叫了家丁,先将父亲捆扎,不让他抓坏自己的皮肤,然后便让在下,送父亲来见郎中先生。”
黄歇此刻对着墨循说话的语气,比之昨晚,语气是十分尊敬,他昨晚本来认为墨循只是一个普通角色,今日但见墨循轻松就解了父亲之毒,便立刻尊重起来,自然说话也是客气尊敬有加。
黄歇向着墨循和郎中走进两步,从胸口衣襟处,取出一块粉红色的手帕。
手帕一角镌绣着一朵小小的桃花,那桃花绣的十分精致,粉色的细线镌绣出的桃花花瓣凸显与粉色的手帕之上,如一朵真桃花一般。
而这桃花旁,还用粉色细线绣着四个字“桃花仙子”,手帕中间,写着几行字,便写到:“寿春城中行,氓苦税外缗,有官贪狼心,润屋藏脂膏,怒闻黄扒皮,痒之时为搔。”
这几行字,大概意思就是:这桃花仙子经过寿春城,见到城中一个个百姓都被苛捐杂税,还有交税以外的那些什么高额房租等等费用弄的痛苦不堪。
有个官员,家中豪宅之内藏着民脂民膏,听说百姓十分恼怒与他,给他取个绰号,叫黄扒皮,这家伙,时常心一痒,贪念一起,便要想出什么法子来,随意搜刮百姓的辛苦活命钱。
看完这些,墨循心中想着,难道是这桃花仙子,扬善惩恶,既然你这黄家二家主对百姓痒之时为搔,那么就让你在自己身上痒个够,搔个够,让你这黄扒皮,真的扒了自己的一层皮。
一旁郎中看完这几行字,默默摇头不语,他一直生活在这寿春城中,知道这黄家二家主的手段,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黄歇见到墨循紧皱着眉头,看着手帕,赶紧说道:“墨公子切勿信这些污蔑之词,家父为人正直,更是广交天下豪杰英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定是那谋害家父的桃花仙子,歹毒之心,不仅伤害家父体肤,还要污蔑家父,实在是恶毒。”
墨循苦笑,抬头看着医馆外,但见那围观的百余名百姓眼中,那种绵绵不绝的讨厌、愤恨的意愿,如同涛涛江水般涌来,还有一些,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墨循虽然是个直男,情商低,但周边百姓这些表情,气氛如此强烈,表明了什么,他自然是明白的。
墨循向着郎中一拜,又和那黄公子轻轻一拜,说道:“小可此番前往秦国,途径这寿春,也是耽搁了不少时辰,小可便在此作别,需当即刻启程赶路了。”
老郎中和黄歇公子心中明白墨循的所想,也是不便多留,想来就算是挽留,这墨循一定也是不会留的,索性便也和墨循客套告别了一番。
墨循走出医馆,走出人群,骑上毛驴便向着城北走去。
身后那些百姓纷纷投来怨恨的目光,墨循心中也是苦笑连连,没成想自己初入世道,第一次救人,却救了个不该救的,还招来百姓的怨恨,这算是那门子的事呀。
转念又想,这桃花仙子究竟是何人?
居然会用《乱神散》,不知道那《六散仙神愁》她是不是都会用?
若是都会用,那么这等高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