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本在船舱里换好了衣服,用顾惜时递过来的手帕擦着头发,嘴里念念叨叨。
“我就知道这河里一定不简单,师傅他老人家肯定是看到过的,要不然我问他这河里有没有妖怪的时候他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原来是想让我自己去看看,真是个老狐狸。哎?老顾,你这手帕怎么这么香啊?”
顾惜时轻飘飘的白了王之本一眼,伸手夺回手帕,塞进怀里。
“你能看到的是不是别人故意让你看到的?为什么咱们能轻松的来到这里连阻拦的人都没有,不知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我这还没擦干呢,快给我再用用!”
见王之本装傻,顾惜时盘腿而坐,问道,“一会儿回府上?”
“快给我用用!”
“那是去草堂?”
“你怎么这么小气?”
“你不会想去.....那里吧?”
顾惜时略作停顿,险些说错话。
王之本也停顿了一下,哈哈大笑,身体往后仰去,轻轻的躺在船板上。
“去哪里我可做不了主,还要看哪位的意思。”
王之本手指朝着船顶说道。
顾惜时也不搭话,只是看了一眼王之本散落在船板上湿漉漉的头发,想着自己怀里的手帕,怎么就给他擦头发用了。
船中变得很安静,只能听见船外呼呼的风声。
邱老汉在船尾听着这两位说的莫名其妙,像是吵架,可是吵架哪有这样柔声细语的,心想有文化的人还真是不太一样。
即便是邱老汉这样的驭船高手,也是过了许久之后才把木船划到了岸边,是一个比较偏僻的渔村,渔村的房屋大多数都是用木头搭成的,简陋朴素,和四周宜人的风光却是相得益彰。
王之本在船上偷偷塞给了邱老汉好大一锭银子,嘴角上扬,眼睛眯起来说道,“快收起来,别让人看见。”
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美的邱老汉脸上乐开了花,赶紧揣进怀里,连声道谢。
在岸边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四匹高头大马神俊挺拔,艳丽的车身富丽堂皇,怎么看都是大人物才能坐的。可惜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他们更爱看的还是那个老头在那边傻乐什么呢?
一辆马车,一位散发公子,一位美的不像话的侍从,还有一个傻乐的老头。
这些带给岸边忙碌的人们一点点的骚动,给他们平凡的生活中添加一点点色彩,有了一个茶余饭后谈笑的话题。没有人会去深究这里怎么有一辆马车,那个老头为什么傻笑,这个少年是不是掉进了水里,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美。
这里的人们更关心的还是明天能不能吃到一碗油花花的红烧肉,田里的粮食能不能快点成熟,去了城里的邻居会不会带回来一些稀奇的玩意。
以至于每个人眼中都有一丝光亮,那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王之本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人们,同时心中多了一些期许,毫无缘由的说道,“你看他们多好。”
顾惜时没有应答,因为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马车大概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看到城的样子。
在城门外,李长山坐在凳子上张望着,远处有了那辆马车的身形,急忙让手下撤了瓜果点心。起身等待,那神情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马车到了城门不远处,李长山快步走到马车跟前,躬身说道,“王爷,陛下在宫中等您。”
忽然一阵笑声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哈哈,你瞧瞧,我说的对吧,这事由不得我!”
顾惜时听这话竟没有听出一丝一毫的无奈,反倒是有一种如我所料的欢快感。
王之本掀开车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着李长山说道,“我记得你,可是没想到你也记得我。”
李长山赶紧施礼,说道,“王爷真是好记性,下官这个芝麻大的小官竟然能让王爷记得,实在是万分荣幸。”
王之本微微一笑,用一种你懂我的表情,回应道,“谦虚。”
随后马车进了城门,东拐西拐最后停在一处普通的院子里,王之本换乘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在一个身着普通衣服的太监的带领下,沿着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奔着皇城而去。
送走了王之本,想着自己今天来回的奔波,李长山心里五味杂全。
望着远处的水面,竟看出了神。
在王之本看来,帝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大,大到他从上了马车,穿过南城,入了内城,走过安平道,太阳已经落山了,这时候连皇城的琉璃瓦都没看到。
“你说住在这里能不无聊吗?天天想着法子的折磨我,幸亏我搬出来了。”
对于王之本的牢骚顾惜时没有立即应答,在想如果让自己住在这么一个巨大的皇城里,自己会不会无聊,会不会也找个人折磨着玩。
“确实不太舒服。”
得到了应答,王之本坐起身说道,“就是嘛,这里女人那么多,整天叽叽喳喳的,像极了一群老家贼!”
王之本越说越开心,手舞足蹈。看到顾惜时眉梢轻佻,心中了然。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顾惜时转头看向外边,王之本一时语塞,无奈说道,“你……还真是善变。”
马车中再次陷入安静之中,只能听见车轮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不久之后随着一声门轴的响声,马车算是进了皇宫。
这时的夜色还不太浓,夕阳的余晖被青石和红瓦分割成一片一片的,偶有落下,便照亮了平整的青石路。
马车停下,王之本从车中跳出来,用力的伸展着身体,打量四周熟悉的亭台楼阁。
在湖中心的亭子里,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在宫里可不常见。
随着马车的到来,亭中一人站起身,用力的挥着手,唤王之本过去。
王之本大摇大摆不顾礼数,顺着石板路走了过去。
一进亭子连人都不看,直接坐到了凳子上。
“皇兄真是好雅致啊,咦?这肉不错。”
见到陛下不行礼,不打招呼就拿别人盘子里的肉,在这皇城之中也就只有这一个人。
能被王之本唤做皇兄的在这皇城只有也就只有这一个人,上京帝国的皇帝陛下,王帝。
王帝的降生不仅给上京帝国带来了一位皇子,更给天下带来了福兆。王帝降生之日天降祥瑞,此后上京帝国连年都是风调雨顺,为此先皇便赐名为帝,预示着先天之帝。
王帝也确实没有辜负先皇嘱托,做了一位明君应该做的事情。
“你还真是不客气。”王帝夹起一块新烤好的肉放到早就准备好的餐盘里,推到王之本跟前。
“谢谢,老徐,给我烤一只鸡,我要拿走。”
徐善莫闻言,把旁边准备好的芦花鸡放到炉子上,用火细心的烤着。
“皇兄,你不能就因为我小时候爱吃这一口就每次请我吃饭都吃这个吧?七十二宴就不能让我尝尝滋味?”王之本嘴里嚼着肉,语调有些奇怪。
王帝并不在意,呡了一口温酒,说道,“在七十二宴上能让你这样随便?”
王之本想了想,皇兄说的的确不错,当真不能在七十二宴上如此随意,要不然屁股又要遭殃了。
嗯,还是烤肉吃着不疼。
想起以往的一些回忆,王之本变得有些沉默。
湖里的鱼奔着火光,时不时的越出水面,带起一朵浪花,之后满湖涟漪。
顾惜时站在亭子外边盯着湖水,手中端着一盘烤肉慢慢的吃着,徐善莫看着炉子生怕火候大了,王帝饮着温酒面带笑容,王之本嘴里塞满了油花花的肉,还要伸手去拿。
桌子上的油灯燃着,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气氛也有了细微的变化。
王之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肉都咽到肚子里,嘴里很干净。
“今天叫我来干嘛?”
意料之中的提问,当然是要有准备的回答。
王帝放下酒杯说道,“叫你来这里只是想和你吃顿饭。”
对于王帝的话王之本很相信,如果是去御书房谈话的话,恐怕事情就比较严重了。
“真的不重要吗?”
“不重要。”
从记事开始,王之本就经常闯祸,最严重的一次还挨了板子。不过他还是肆无忌惮,这其中的缘由大部分来自身前坐着的这个人。
对眼前的这个人,王之本可以随意胡闹,但前提是不能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要不然后果会非常严重。
王帝看着这个嘴角满是油光,和自己肆无忌惮说笑的人,心中竟有说不出的痛快。
王之本做的任何事在他眼中都是在胡闹,既然是胡闹,那就有的商量。
“前些日子南国的公主来到帝都游玩,南行云的女儿一定差不点哪里去,你回去考虑一下,我准备让她做你的王妃。”
说话时王帝看了一眼顾惜时。
王之本就知道吃饭肯定有事,想着家里那从宫中送来的几十口子,心中有些不悦,“就不能找别人?我府里那几十口子还不知道打发给谁呢!”
“不能!南国向来和我国交好,联姻是迟早的事情,况且母后和我都很喜欢这个公主。”
王之本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察言观色,他能看出来,这次皇兄是认真的。
“吃饱了!”
王之本拿起芦花鸡,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王帝并不觉的这有什么不敬,相反,他很高兴,王之本的反应说明这件事情算是定下了。
“还有一件事,从明天起李长山就要去上京府,负责西城,你的事情他可以帮忙。”
王之本回过头,说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
两人对视许久,从双方的眼神之中得出了一些信息,各自收回目光。
“我知道了。”
徐善莫把一块烤好的牛里脊放到王帝的盘子里,有些微焦。
“真是没办法。”
王帝苦笑,把牛里脊扔进嘴里,混着一杯温酒下了肚,伴这几声咳嗽。
撵走了想要跟着的小太监,王之本手里拎着用油纸包着香气扑鼻的烤鸡,悠哉悠哉的领着手中拿着鸡腿的顾惜时穿长廊,过小道,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前边没有路了。”
顾惜时站定,望着前面的围墙,提示道。
“翻过去就行了。”
如若是旁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非常诧异。
翻过去?这是哪里?这是皇宫!天知道翻过去会不会看到哪个妃子正在洗澡。
那可是要砍头的!
把绑着烤鸡的线绳叼在嘴里,王之本熟练的翻上墙头,低头一看顾惜时已经在墙的那头站定。
“你能不能把你的本事传授给我一点。”
“你学不会的。”
墙的这头也是一个死胡同,走出胡同口,便有一条宽敞的大道。
至于皇宫之中为什么会有死胡同顾惜时始终琢磨不透,这条大道倒是很熟悉。
“为什么每次你带的路都不一样?”
“这还不是为了带你参观参观皇宫嘛。”
“你怕不是又得罪什么厉害的人了吧?”
王之本脚下一顿,强颜欢笑说道,“哪能啊,哈哈哈,没有没有,哈哈哈,没有的事儿。”
一路尴尬。
王之本拎着烧鸡,径直走进一处宅院,进了门厅就喊,“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见到正主,把手里的烧鸡递给旁人,王之本笑嘻嘻的跪地行大礼,“母后吉祥。”
皇太后眼中满是慈爱,赶忙说道,“快起来快起来,别天天到处乱跑,不知道母后多念你,快过来让母后看看。”
王之本站起身,坐到皇太后身旁说道,“母后,儿臣这才五天没来,这次给您带了您最爱吃的烤鸡。”
“还是本儿懂事。”
作为皇太后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可是王之本带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什么皇太后都喜欢。
许久不见孩子,母亲都是问东问西,处处关怀,直到深夜才让王之本拜别。
皇太后把顾惜时留下,两人单独交谈了一阵儿。
在隔壁院子,早有人收拾了两间最好的屋子,王之本两人一人一间。
临进门前,王之本转头问道,“母后都和你说什么了?”
顾惜时没有作答,犹豫夜色的缘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反问了一句,“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王之本随口说道,“看天气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