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李媛媛觉得金圆圆知道的很多,对许多问题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而且很现实,很有道理,使她大饱耳福。相比之下觉得自己太幼稚,太书生气了。她附和着说:“你说的很好。”
“你有男朋友吗?”
李媛媛摇摇头。
金圆圆是个风尘女子,在北京漂了近10年。她从15岁起,被爆发户包养,前后换过三四个主。去年她在郊区开了个发廊,理发,洗脚,****三位一体。扫黄声势越来越大,可是她的生意做得挺红火。她尽管提心吊胆,但很得意,也很自信,因为她“有人”,能预先准确地得到警察行动的“情报”巧妙地躲过一次又一次扫除。
金圆圆凭自己多年的经验,很快发现李媛媛很单纯,十有八九是个处子:她的弱点很明显——缺乏社会经验,容易轻信别人。为此金圆圆心里暗自高兴,像恶浪看见一直温柔的兔子,眼里顿时射出了恶毒而喜悦的绿光。
“你在北京上学,得花不少钱呀!一年学费多少?”
“7千多元。”
“咂咂!这么多呀?你的学费怎办呀?”
“我交了全年的。”
“每月的生活费要多少?”
“最少得3百元。”
“母亲能继续供你吗?”
李媛媛摇摇头,眼里涌出了泪水。
“那你怎么办呀?”金圆圆又给了李媛媛几张面巾纸。
“我打算这次国考结束,出去打点工。”
“像你这样要摸样有摸样,要文化有文化的人,不愁找不到工作。你打算做啥?”
“到时候看吧。”
“俺倒有个想法,怕委屈了你。”
“只要能赚些钱,不管脏累,干什么都行。”
“你要是这样想,到我的店里干咋样?”
“那感情好!”李媛媛兴奋地脸上倏地一下出现了红晕,眼睛放出了光彩。
“只是……”
“只是个啥?你怕干不了对不对?”金圆圆似乎看透了李媛媛的心思。
李媛媛点点头,暗自敬佩她这位老同学的机敏。
“这个你别担心,我会考虑的,比如收款啦,烧水啦,整理卫生等,你都能做。”
“那就麻烦你了。”
“说这个做啥?我们俩谁是谁呀?”
“我恐怕得10月中旬考试完才能上班。”
“行。啥时候都行。”金圆圆打开红色真皮手提包,取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用右手优雅地夹着,放在鼻尖上深深地吸了几下,闭起眼睛悠然自得地享受起来,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采,仿佛商人谈成了一笔利润可观的生意。
“那太感谢你了。”李媛媛激动地说话变了嗓音。
车窗外的灯光闪闪烁烁,越来越辉煌。终点站——北京西客站马上到了。
“今晚到我家里住吧,你一个人回学校很不方便。”金圆圆一边收拾旅行袋一边说。
李媛媛看了看手表已11点20了。地铁公交车都休息了,只好同意。
金圆圆借口去洗手间,走到列车门旁,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是俺,客车很快就进站,……你开车来接俺。俺给你带回一个鲜货……保证原装。呗呗。”
从那天晚上起,李媛媛像一只温柔的鸽子失足掉进了狐狸的窝,毫无反抗之力,一时任金圆圆这只狐狸精宰割。
阴历8月17,徐静陪着母亲游览了故宫,登了天安门城楼。
徐母在女儿的搀扶下,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兴奋得眼里放着光彩,仿佛腰板挺直了,皱纹也消失了不少,看上去年青了许多。
中午,她们进了中山公园,在一条绿色长条靠背椅子上坐下休息,一面吃着面包和火腿,喝矿泉水。
徐静望着母亲兴奋的笑脸,想起了昨晚母亲的梦呓,决定和母亲谈谈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的记忆。她知道,不能直奔主题,只能采用迂回曲折的方法来诱导,于是试着问道:“妈,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可以,只是做了不少梦。”徐母望着面前悠然漫步的游客,心不在焉地说。
“梦见我小时候了是吗?”徐静剥去一只火腿的****,递给了母亲。
“哎,你猜对了,我真的梦见你小时候了。”徐母接过火腿,脸上掠过了回忆往昔的神色。
“还有呢?”徐静望着母亲的眼睛。
“我想想。”母亲停下嚼嘴里的面包,偏起头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你还梦见了钮红军对对?”徐静机敏地追问道。
母亲怔了怔,脸倏地一下红到了脖根,接着又变成煞白,仿佛她在瞬间经受了酷热与严寒两个极端的袭击。她知道自己有个老毛病,白天窝在心里不快的事情,夜里常常在睡梦中叨叨。她开始担心自己在梦中说出女儿与钮红军的关系。她暗自思忖,要是女儿追问该如何解释。虽然她和丈夫向上苍发过誓,在适当的时候把实情告诉女儿,但什么时候合适,还没有商量好。这件事不经丈夫同意,她自己不能决定。
徐静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在瞬间的变化,明白母亲在回避她的问题。她不想让母亲难看,打开一瓶矿泉水,双手递给她,换了个话题,说:“北京一年四季,十月是美好的季节,大部分日子,蓝天白云,秋阳明媚,风平气爽,树绿花香。我很喜欢。我打算毕业后,在北京找工作。你的意见呢?”
“那敢情好!我同意。到时让你爸爸也来看看天安门。”母亲的神情立刻恢复了常态,脸上飞起了红晕,眼里放出了兴奋的光彩,“你爸爸一定会很高兴。这次他吵吵着也要来看你,他说,我想静静了,也想看看北京。我说,快得了吧,你行动不便,等行动方便了再去。他眼泪汪汪的,不吵吵了。”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即使他是你的亲生骨肉,一来到这个世界,你就把他送给别人,放弃扶养责任,你们之间的那种浓浓的血统关系也会变得淡如清水:如果他与你没有血统关系,通常,只要你以父母的资格担负起扶养他的义务,看着他在你身边一天天长大,你就会亲他,爱她,离开了想他:如果他没有丧失了人性,有良心,他绝不会忘记你养育他的恩情。
徐静听了母亲说父亲想来京看她,感动得红了眼圈。实际上,她也想父亲,担心他的健康,尽管她知道,自己血管里流动的不是他的血液。她望着母亲由于高兴容光焕发的脸庞,深情地说:“2008年是奥运年,奥运会在我们中国开,8月份开幕式在北京举行。距今还有不到4年。到那时北京一定很特别,更美丽,更繁华。如果我在北京的话,一定把你们俩接来。”
母亲听了高兴得像个得到许可去参观动物园的孩子,几乎跳了起来,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耳际又响起了刘老三那句话:“……说不定,她会出落成一只金凤凰。有了她你们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晚上5点整,徐静和母亲回到了宿舍。
徐静提起桌子上的暖水瓶要去打开水,发现下面压着一个白色信封。她放下暖水瓶,拿起信封,抽出一张巴掌宽的纸条,上面写着:“有人要向你们母女下度毒手!小心有人向暖水平瓶投度毒。干赶快离开这个是非子之地。”
纸条上的字是铅笔写的,字迹模糊且歪歪扭扭,有好几处错白字,因此徐静看了三遍,才弄明白意思。
“啊!”徐静惊愕得倒吸了一口气,浑身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寒噤,仿佛有人冷不防在她头上泼了一瓢冷水似的。
“谁来的信?”母亲问道。
“是以前同学来的信。”徐静嗓音微微颤抖着说。
母亲只顾整理床铺,没有觉察出徐静的神情。
徐静怕惊吓母亲,极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把信封塞在裤兜里,决定立即去找夏教授。
“妈,你累了,上床休息一会儿。我去打开水。”徐静极力用平和的语气说,提起暖水瓶走出了宿舍。
徐静没有马上去楼下开水房,而站在楼梯上给夏颖打电话。
夏颖正在宿舍厨房准备晚饭,腰围浅蓝色围裙,头戴白色厨子帽,站在案板前切土豆丝。他的刀法地道,动作麻利,看起来像一个专业厨师。随着菜刀剁菜板有节奏的嗒嗒声响,黄澄澄的土豆丝从刀刃下飞快地滚出,宛如细金条似的在荧光灯映照下闪耀着金光。
夏颖放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听起格外急促。他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撩起围裙很快地擦了几下手,拿起了电话:“你好,哪位?”
“夏教授,是我,我是徐静。”徐静在电话那头急巴巴地说。
“你好,有事儿吗?”
“我有急事必须马上见你。”
“你在哪儿?”
“在宿舍。”
“我去还是你过来?”
“我去。”
“好的。”
夏颖一边继续切土豆,一边琢磨着:“发生了什么事啦?徐静语气为什么这么急促?……”
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
夏颖拉开门,让进徐静,发现徐静脸色惨白,神色慌张,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请坐下慢慢说。”夏颖说话的语气平和而轻柔,脸上掠过了一丝惊异的神色,瞬间又回复了平静。
徐静坐在床边上,双手微微颤抖着,从衣兜里摸出那个信封,取出纸条,递给了夏颖。
夏颖接过纸条,望了望徐静的脸,目光充满了亲切和慰籍。他戴上花镜,默默看起纸条。
徐静望着夏颖慈祥的面孔和冷静的神情,脸上惊恐的神色渐渐消失,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夏颖仔细地看着纸条,蹙起额角,极力辨认错别字。
过了足有5分钟,他慢慢抬起头,不动神色地问道:“近几天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情况?我的意思是,与什么人有过接触没有?”
“只是昨天早晨看见了钮院长。”徐静不加思索地说。
“在哪儿?”
“校园。”
“你们说话没有?”
“我只是向我妈简单地介绍了他。”
“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妈好像认识他,想和他说话。他显得很尴尬,打着哈哈走了。”
“啊?”夏颖感到惊异,对徐静提供的情况开始警觉起来,“他走开后,你妈妈说什么没有?”
“我问她,她说,她认错人了。”
“你觉察出什么没有?”
“我觉得我妈认识他,她只是不想和我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妈妈晚上说梦话。”
“说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夏颖望着徐静,眼里闪着和蔼而信任的光芒。
徐静思索了片刻,眼里噙着泪花,抽泣着说:“她说,我是她从钮红军手里买的……”
“啊?”夏颖惊得差点跳起来,一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相信这是真的,于是追问道:“你说什么?真是这样吗?”
“在夜里,我妈经常在睡梦里说出她不顺心的事。”
夏颖站起来,手里攥着那张纸条,在地上踱来踱去,面部表情非常严肃,仿若运筹帷幄的指挥官。
徐静神情急切地望着夏颖,等待他的分析和决定。
室内非常寂静,床头的那只白色闹钟嗒嗒的清晰地响着:空气仿佛变得越来越稀薄。徐静觉得好像呼吸有点困难。
“除了你们住在一起的几个同学,还谁有你们宿舍的钥匙?”夏颖又重新坐下。
“宿管老师拿着每个房间的钥匙。”
“女生公寓今天白天谁值班?”
“赵阿姨”徐静想了想说。
“谁?”
“钮院长的妻子。”
夏颖很自然地想到这张纸条的来历,但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觉得问题很复杂,必须得马上报案,同时要采取必要的措施,保护她们母女二人。
“我们马上报案。我先把你们送到我家。”夏颖接过徐静递过的信封,把那张纸条装在信封里,放在自己的上衣兜里。
晚上6点整,夏颖带着徐静和徐母来到了派出所。
接待他们的是两个女民警,一个50出头,中等个头,乌黑的头发向后梳着,利落地盘在脑后,举止庄重,表情严肃,浓眉下闪烁着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另一个很年轻,看上去20开外,高挑个儿,圆脸盘,柳叶眉,丹凤眼,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年长的警察看过夏颖递上的那张纸条,挑起眉梢看了半天,打开放在面前的一个记事簿,飞快地写了些什么,然后把它递给了年轻的警察。接着两人低声议论了一会儿,年长的民警抬起头逐个看了看了三个报案的人,礼貌地说:“请你们谈谈发现这张纸条前后的情况。”
她们倾听了报案人的详细诉述,一面认真地做了笔记,接着向徐母提出许多问题。
“你能不能肯定他就是卖给你女儿的那个钮红军?”
“能,肯定是他。他死了的骨头我也能认出来。”
“有什么根据?”
“我见过他三次。”
“哪三次?”
“第一次是去抱静静。第二次是,大概过了两三天给他送钱,第三次是,一年后他又弄来一个小男孩,卖给我们村的胡独根。”
末了年长的女警察说:“看来这张纸条是有来头的,你们母子俩最好暂时不要回学校住,以防不测。希望大妈能进一步配合我们把事情搞清楚。也祝愿徐静尽快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夏颖蹙了蹙额角,目光倏然闪烁了一下,接着神态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