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死了?”
“两个都死了。”
“你……父亲和我……爸爸?”
“对。我到场的时候两个人都躺在椅子上,没了呼吸。”
“你确定不是晕过去了?”
“不是,脖子都是凉的,脸比纸还白,相信我,我检查了很多遍。”
“原来如此……”雪像模像样地捋着自己的假胡子,点了点头,“所以七年前,我爸爸半夜跑到你家拜访,两个人吵了一架,结果喝了你弟弟端上去的水之后,跟你的父亲两个人一起变成了死尸。”
“对。就是这样。”
“这并不能说明你弟杀了我爸爸。也有可能是我爸爸自己下毒失手,本来想毒死你的父亲,结果被你父亲发现,暗中下手脚,导致两败俱伤。”
“但是当时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争斗的痕迹。”
“这只能说明是生效很快的毒药,并不能说明两个人之间没有下黑手。”
“所以也有可能是我的父亲杀死了达夏尔,结果自己失手,导致两败俱伤?”赛什低头沉思,缓缓地小声说道“这个我觉得倒是有可能,我爸爸规矩很重,平时就什么事情都是一板一眼,突然要做下毒这种出格的事情,失手露出破绽的概率很高。”
“对吧?所以不一定是你弟动的手,房间里的两个人也有自己动手的可能……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爸爸会半夜叫你弟弟起来倒水?你会不会听错了?你弟弟叫什么?”
“瑟努……”赛什侧脸看着港口的远端。
此时刚刚入夜不久,住在码头附近的家庭都在成群结队地来到河边洗浴,小孩子们见到了河水就像是看到了糖果罐子一样,欢叫着飞奔而入。大人站在一旁,一边板着脸说教,一边脱下衣服,自己也慢慢地走进水里。
男人相互寒暄着,寡言地搓洗着身上的尘垢,女人们如鸟群一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嘴上不停。
赛什淡淡地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不是半夜叫我弟弟,我们家,爸爸就是会半夜把他叫起来倒水,那个男人平时也这么干。其实……”
一个调皮的孩子跳水的位置没有选好,掉到了人群中间,引发了一系列的争端,整个河岸似乎都沸腾起来。
赛什低头捡石子,起身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他递给身边的雪一颗,
“外乡人在这个城市里做祭司,很难,所有人都等着你出错。瑟努平时在家位置很尴尬,他作为一个祭司家的次子,跟我接受着相似的教育,接触着相似的人,做着相似的事情,但却永远不可能跟我一样。这个家里,继承祭司位置只能是我,父亲从小就不断地提醒着他这一点。每一分,每一秒,只要有机会。”
他拍拍雪的肩膀,示意她看自己的手,紧接着自己拿着石子的那只手手肘一抖,石子就飞出去好远,在水面上连跳三四下才没入水中。
“唉,瑟努扔的一向比我好,他至少能弹五六下——至于你说的那点,那天晚上确实事情很奇怪,但奇怪的不是我爸爸晚上叫他,而是我爸爸叫他的方法——手高一点,石子放平……对,就这样——爸爸叫弟弟的时候一般都直接叫我弟弟的名字,但那天他用了小名。”
雪的石子一发入魂,沾水就沉,她鼓起面颊,躬身就要再捡,赛什很快伸手拦住了她,用眼神示意。
那些人来了,那些在夜里搬东西的人。
这一次赛什终于确定,这些人跟城里搞土建,追击雪的是同一帮,几人小队整齐划一的组织的方式,干净利落的动作习惯,细节上基本完全一样,这个时候,白城里有两拨完全一样的人,不可能。
“回头吧,没必要冒这个险。”
赛什说道。
雪看一眼远方,一望无际的安奈河面上,无边的混沌黑暗里闪动着点点银光,
“最后一会,我想看一眼河上的月亮,可以吗?但是,听你的,如果你觉得太危险就算了,我今天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很谢谢你。”
赛什有些犹豫,但当他四处张望,想要确定四周环境的时候很快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老朋友阿奎纳斯船长引以为傲的双层桨帆船——阿尔贡号就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一会该热闹起来了。”
“嗯。”
雪点点头,牵住赛什的手,凑近他小声说道,
“所以你之前之所以觉得那天晚上,你弟弟毒死了叔叔和我爸爸,是因为叔叔一直在压迫他?”
“差不多,其实我并不那么确定。我心里一直觉得瑟努没有那种胆量,他虽然性格很要强,但心里其实很懦弱,很容易服软。是那种会想很多,做很多准备,但是一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又突然掉链子的类型,不管他准备得多么充分。”
赛什眯着眼,用余光看一眼身侧,确认了一下那些夜行者的行踪,
“你提到的东西,这些年来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的疑点比牛身上的毛还多,两具尸体,我弟弟的名字,三次叫他,大祭司半夜登门,两个人为什么安静下来,所有的地方都弄不清楚。就算是我曾经去过现场也一样。”
“嗯……你说这件事就发生在七年前,我跟你碰面的那段时间?”
“对,差不多,比那个早一点点,在你遇到我之前七八天吧。”
雪听到这话,轻咬下唇,稍稍犹豫之后说道,
“那我也许能够给你一点线索。赛什,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逃跑吗?”
“不清楚,你觉得跟这件事有关?”
“也许有,我也不太确定,但是你可以听听看,毕竟也是另外一面的故事。我毕竟是达夏尔的亲生女儿,我所知道的很多事情,你自己是没有机会知道的。”
“嗯……”
“就在七年前,遇到你之前,我爸爸身上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导致我母亲整个人一直处于极度的紧张当中,甚至于认为我继续留在自己软禁的地方,会有生命的危险。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决定把我送出了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