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的过程顺利得让人心里发虚。
进门的时候，自从他报了名字就没有人拦着，到了阿蒙神宫的内殿，侍卫刚刚给他通报，就被放了进去，他进去的时候还看到一行人正在仓皇离开，就像是求了什么非分的东西，被赶走一样。
“神明在上，赛什，你今天找我何事？”
一如既往飞快的语速。
“神明在上，达夏尔大人，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
他话没说完，立刻被人打断，
“赛什，身为阿蒙神的主祭，祭司团的首席，我的职责很多，事务繁杂，不可能记得每所有的枝节，如果要处理这个神殿区里每一件事——神明在上，恐怕阿蒙大神本人也力有未逮。”
“呃……达夏尔大人，我——”
“更何况，我职责不光在神殿区里——刚刚走出去的那些人，他们告诉我南境一些地区今年粮草歉收，年初可能有饥荒的可能——南境的饥荒！是的，所有的粮仓都建在神殿里，但这并不意味着祭司就能够管理全国的粮草，他们指望我向法老大人求情，但又不愿意自己觐见法老，我能做什么？报告一场在法老大人那里不存在的饥荒？”
好不容易逮着大祭司换一口气的功夫，赛什连忙开口，
“达夏尔大人——”
“南境，南境在上古王朝是自治的，你知道吗？象岛，拉颇尔，第二瀑布以南的所有地方都在神国境内。神明在上，那些地方一直雨水丰饶，不像这里——赛什，你知道白城有多少年没有下过雨了吗？”
“不清楚，达夏尔大人，这一次——”
“两百六十年，如果记录靠得住的话——但这里依然每年出产大量的粮食，足够养活整个城市，以及周边二十三个村庄的所有人——今年的水也不是很好，看来洪汛会比往年要小——城里人总是会担心洪水，但只有洪水带来的沃土才能养活那些肥猪，神明在上，赛什，我希望你不会过于在意我的语言。”
“不不不，达夏尔大人，当然，这里——”
“很好，这些流着祖先腐败血脉的牲畜，他们只在乎自己在城里的豪宅不要受潮，完全没有考虑过那些农民——旱灾一年比一年多，南境也开始断水了……你知道当初白城的石墙是用来干什么的吗，赛什？”
“据说是法老怀念故乡——”
“那是为什么要用白石，但这堵墙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国家已经安定，神国的四周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敌人，为什么要在国家的腹地——首都，修建如此高的城墙？”
“不清楚，达夏尔大人，也许是为了防御国家里面的敌人？其他人？”
赛什已经开始胡说了，他一边试着跟随达夏尔的思绪，一边不停地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开口，向大祭司问话，脑子里面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啊，这个答案很好，但他的敌人就在墙里面，不是吗？阿玛霍特就是死于祭司们的叛乱——但那并不是建起这堵墙的原因，那个时候这堵城墙是为了防范洪水，在上古王朝，安奈河的洪汛每年都能够一直淹到白城的墙上。”
“一直到白城的墙上？！那外城……”
白城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形制，墙内只住着祭司和皇族，其他所有人，不管你多有钱有势，只能在城墙之外安家。
“对，一到洪水泛滥的时候，整座城就会成为四面城墙之内的孤岛，所以我们从未在白城发现过上古王朝的古迹，那个时候大部分外城的建筑都是泥墙，就是准备在洪汛期间被冲毁用的。”
“……”
“可是现在，现在的洪汛，连之前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如果像这样下去——”
大祭司突然停顿，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内殿的入口，但赛什背对入口，什么也看不见。
“赛什，你站起来，往前走，绕过这个高台——从左边，再往后，你看到砖色不一样的地方了吗？有一块浅一点。”
“看到了，达夏尔大人。”
“往里按一下。”
赛什按下大祭司所指的砖块，一扇暗门应声而开。
“进去等着，不到我叫你不要出来，门不用关，佘着就行。”
“达夏尔大人，这是……？”
“阿蒙大祭司的诸多福利之一，进去就是了。”
“是。”
赛什进了这扇暗门，里面的空间不小，往下还有，但大祭司说过他还会叫赛什出来，所以此时他也不便随意探索。
门外的内殿里被传进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小，跟老鼠一样，完全听不清楚，但达夏尔对他的回答却非常的响亮，清晰可辨。
“不行。”
“不可能。”
“荒谬。”
“下去吧。”
这人出去之后，又来了一个，这一个跟之前一样，同样是声音畏畏缩缩，赛什不禁想起，向他这样能够在达夏尔面前镇定对答的根本，是因为他出身于一个祭司的家里，一个得益于达夏尔上位的祭司家里。
然而对于另外的整个世界而言，老头是两域神事的首脑，法老的顾问，首都神殿区五宫十一殿的至高长官。对于这个国家里的大部分人，他是只要一句话就能够让全国所有听过对方名字的人死绝的存在。
在赛什躲在那个房间期间，这样像狮子与老鼠之间一般的对谈持续了许久，直到——
“神明在上，瑟努祭司，真是意外。”
砰——
砰——
砰。
砰。
砰砰砰……
心跳停掉半拍之后一点点加快，赛什把脸贴近了门缝，手指压在门板上，感觉世界都在颤抖。
大祭司与瑟努之间的话题他失踪的妻子一直到城里的那些工地，瑟努似乎在请求，想要见到阿布拉瓦须大祭司，而且他认定了达夏尔有能力办到这件事。
这种来回对瑟努不利，他似乎缺乏准备，一点能够说服对方的东西都没能拿出来。
弟弟还提到当初父亲死去的真相，看来他知道不少，但这算是意料之中吧，赛什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再作多想，他想要当面跟弟弟把事情说清。
然而那还不算完。
“七年前，我曾经从——”
哐。
当。
当。
当。
“达夏尔大人……这，这是？”
“伊斯女神神殿背后的白色建筑，把这个给门口的守卫，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我明白了。”
“慢。”
“大祭司大人？”
“瑟努，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不要如此轻易地背叛自己的血亲，没人喜欢野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