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摇大摆的回了娘家,心里美滋滋的。临走前柴浔包着一头纱布来送我,倒是挺让我意外的。我想孙羽落和杨清心恐怕会有些吃醋,倒不是因为她们对肃王有情,女人,尤其是这些养尊处优处处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女人,自然更容易见不得别人比自己的待遇好,我诚心诚意的跟柴浔道了歉,柴浔欣然接受,我目前的正经事就剩下桃花扇了!
娘亲见我回来,特别开心,吩咐下人做了一大桌饭菜,爹爹,大哥二哥都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吃的甚是痛快。不过他们难免对我的婚后生活感兴趣,娘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肚子,问我怎么还没动静,搞的我十分不自在。鸾心这个臭丫头,为了证明我和肃王感情好,竟然把我砸破肃王脑袋的事情给抖了出来,爹爹发了一回火,好一顿数落,娘亲虽然也担心我会被责罚,但是听到肃王并没有生气,还送我回娘家,她脸上倒是有了欣慰的表情。二哥见我被爹爹骂,一直不停的偷笑,大哥瞪了他好几回也不收敛。
饭后,我回房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把头饰全摘了,像男子一样将头发束了起来,看了眼镜子,真是英姿飒爽,便满意的去找大哥了。
到了大哥门口,我透过门缝,看见大哥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他的表情有些肃穆,又有些忧伤,我好奇心顿起,推开房门就进去了。
大哥见我没有敲门就进来了,也并不生气,一扫脸上的阴霾,笑着对我说:“小妹这身打扮倒是新鲜,来找我所为何事?”我问他:“刚才看你写得认真,不知道大哥在写什么?”大哥愣了一下,收起了笑容说:“没什么,就随便练练字。”我奸诈的一笑:“大哥不要骗我啦,什么信能写的一脸悲伤啊?”边说边一把将桌上的信抢过来看,大哥见我拿走了信,赶紧过来抢,我匆忙把信塞进了袖中,大哥好像很怕信被不小心撕毁,也不抢了,说道:“你想看就看吧,反正除了我,也没人看了。”
我把信拿出来,漂亮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虽说古代的字形和简体字差别很大,不过汉字是表意文字,我连蒙带猜,也能懂个大概,原来大哥是在给大嫂写信,因为今天我回来,饭桌上大家问起我和肃王的事,大哥就回忆了他和大嫂之间的一些趣事,思念之情汹涌而来,所以写了一封信,表达相思之情,希望大嫂能够知道他的思念。信中都是文言,具体的意思我并没有全部看懂,但真的很感动,那种感觉就像第一次读苏轼的江城子,不知不觉就惟有泪千行了。
我擦了擦泪,对大哥说:“你这么想念大嫂,不如把这封信绑在孔明灯上,升起的孔明灯也许可以把这封信送到大嫂那里!”大哥愣了愣,说道:“不必了,我不信这个。”我一脸虔诚:“别不信啊,你的诚意一定会感动上天,大嫂绝对会看到。”大哥并没有很想做孔明灯,但是又不想拒绝我,就点了点头。
孔明灯并不难做,大哥不一会儿就做好了,我拿着火折子,和大哥一起来到院中,我看着他把信绑在了孔明灯上,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天已经黑了,我看不到苏稷辰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孔明灯摇摇晃晃的慢慢升入空中,我心满意足的看着孔明灯一点一点远去,直到那一点亮光消失在漆黑的天空里,开口道:“孔明灯飞走了,你的信它会带到的。”大哥收回眼神,摸了摸我的头,说了一声谢谢。我笑了,问他要不要一起走走,他默许,我们并肩向花园走去。
一路上并没有说话,我很享受和他并肩而走的感觉。到了花园中,虫鸣阵阵,我和大哥坐在花园的亭中,静静的一起听了一会儿,月亮又大又圆,微风袭来,送来淡淡的花香,大哥突然开口说道:“小妹,你和肃王,有没有过像这样坐在花园里,一起看月亮?”我诚实的说:“我们有这样坐在花园里,但不是看月亮,而是吵架。”大哥叹了口气说:“吵架也好,我也想有个人因为一些生活琐事和我吵架,可惜……”
我打断他:“想吵架还不简单,我陪你吵!”大哥笑着说:“我不会跟你吵架的,即便吵起来,感觉也不一样。说说看,你为什么拿茶杯砸肃王啊?”我差点脱口而出是因为他嘲笑我胸小,还好我机智的换了说法:“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嘲笑我不够有女人味!”大哥哈哈大笑起来:“那你可真不该砸他,这可是实话啊!”我没听出来他是在开玩笑,问道:“我真的没有女人味嘛?假如我不是你的妹妹,你会喜欢我这样的女人吗?”大哥很惊讶我会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又换了个问法,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不假思索的说喜欢曹玥那样的,我不死心又问大嫂是那样的,是哪样的?大哥的眼中充满了柔情:“我也说不出来她是什么样子,也许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但在我眼中,她就像一只玉笛!”
“一只玉笛?这是什么比喻?”我不解的问。大哥说:“听娘亲说,我抓周的时候,第一次就抓了玉笛,爹很不高兴,让我重新抓一次,我又抓了一个剑穗,爹才满意,而曹玥,就是那只玉笛,她注定是要走进我心里的人,是我一眼就喜欢的人,我说不出她是什么样,但我知道,她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不知道是吃醋还是嫉妒,连忙说:“可是她已经不在了,你又何苦委屈自己呢,你去看看,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女子,你身边就有人把你当成自己的那只玉笛。”大哥点了点头说:“我明白,可是我不觉得在委屈自己,我只有一颗心,所以只能给一个人。等你也遇到一个这样的人,你就会明白了。”
我自己想了想大哥的话,这样的人我有遇到过吗?去稷辰算吗?到底是我对我笔下的大将军投入太多,还是苏稷辰确实让我心动,我竟然有自信觉得自己懂大哥的感受。我对大哥说道:“我可能已经遇到了,你凭什么说我不懂?”苏稷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这个人,是肃王还是曹引?”我没好气的说:“都不是都不是,你别问了。”
说完我就跑回房间了,感到很委屈,却又不知道在委屈什么,苏稷辰,越是和他相处,就越喜欢他,可是,他永远不能把我当成一个女人看待,我真恨不得告诉他,我不是苏小姐,是一个和他妹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我气呼呼的样子吓坏了鸾心,她说:“小姐你不是找大公子请教桃花扇嘛,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他没有好好教你嘛?”我气鼓鼓的说:“桃什么花扇,大哥那个死脑筋,你说大嫂都走了三年了,他的心思还在大嫂身上,这简直不给我,哦不是,这简直不给那些欣赏他的女子一个机会嘛!鸾心,你说假如你喜欢一个人,可他心里只有一个已经不在的人,纵使你满身的力气也没有地方使,你憋屈不憋屈?”鸾心挠挠头说:“鸾心没有喜欢的人啊,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我一愣,其实像鸾心这样不懂儿女之情也挺好的,少了很多烦恼。
昨日对大哥的态度实在不好,可能他也觉得莫名其妙,虽然我回娘家的目的不单纯,但是桃花扇还是要学的,最重要的是,我得去跟大哥道歉,希望他没有生我的气。
大哥没有在房间,我猜想一定是在练武场,问了两个下人,寻到练武场,许多士兵都在训练,杀声震天,我在将军台上找到了练剑的大哥,我不懂剑,但我看他不像是练习,倒像是发泄,一招一式都用尽全力,下的都是杀手,仿佛空气中有一只凶恶的猛虎在等着他斩杀。大哥的脸上全是汗水,上半身没穿衣服,汗水顺着肌肉的边缘流淌下来,裤腰全部湿透了,我没敢打扰他,就在旁边看着他苦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些汗水就是苏稷辰的眼泪,他的内心世界让我很好奇,尤其是他的痛苦,我看着看着感觉好难过,如果他此时突然蹲在地上大哭,我也不会感觉到意外。
有一招他冲着我的方向劈了过来,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因为我看的认真,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吓的连退好几步,剑气汹涌,我感到一股凉风直击面门,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大哥也看到了我,招式渐渐收起了戾气,变的温柔缓和,直到他将剑扔给了旁边的一个卫兵,我都还沉浸在他潇洒而又凶狠的剑法中,无法自拔。
“小妹,你来啦?”我回了回神答道:“来,来了,来看你练剑!”大哥又带着他的标志性温暖笑容对我说:“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是不是为了桃花扇?”我嘻嘻一笑说:“也是为了桃花扇,也是为了道歉!”大哥奇怪道:“道什么歉?你还学会道歉了?”我尴尬的一笑,说道:“大哥哪里话?有错就要道歉,我昨晚吃错药了,大哥不要生妹妹气才好!”苏稷辰穿上卫兵送来的衣服,整了整袖子说:“大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再者说了,你说的也没错,那么多的大家闺秀,我一个也不愿意看,确实有点笨。”我连忙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打断我说:“这件小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来找大哥学桃花扇,真是找错了人,女人的功夫大哥哪会啊?你的桃花扇是卿儿教的,你去找她比较好!”
我忙问:“卿儿是谁?她家在哪里?”大哥回道:“城外四十里,有一处祖家庄,姑母家就在那里,卿儿就是姑母的大女儿,你得叫表姐,姑丈祖童安自从十年前伤了腿,父亲就让他们一家去山庄静养了,日子过的也甚是安宁!”我又问:“姑母的大女儿?那怎么还未出阁?”大哥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不太想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
表姐祖璇卿竟然出家了,带发修行,因为姑母的三个儿子都进了军营,二妹已经出阁,最小的妹妹才七岁,她就不住在寺庙中,回到家照顾二老。我一想到大哥不能教我桃花扇,便求大哥和我一起去,结果竟然被严词拒绝,我从未见过他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跟我说话,吓得我没敢再说什么。
我总觉得大哥对于不去姑母家的事情态度过于强硬,从练武场回来,直奔房里去询问鸾心,鸾心听闻我要求大哥和我一起去祖家庄,竟然说我没脑子,不过我并没有生气,继续追问,鸾心就跟我说了大哥与表姐的事情。
表姐的父亲祖童安原本是父亲手下的一名得力大将,马术一流,苏家军无人能出其右,父亲便让他训练骑兵,苏家骑兵在祖童安的训练之下,战斗力倍增,令敌人闻风丧胆,苏家骑兵也被敌人称为飞马斩,可谓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而我听说的那位靠桃花扇深入敌城杀敌军将领的女子,就是我的姑母,苏葙。苏葙终究因为杀了敌军的一个大将军而身份败露,遭到追杀,就在苏葙逃回母国的途中,飞马斩也被派去敌国执行任务,最终苏葙被祖童安所救!父亲为了感激祖童安,便将自己的妹妹苏葙嫁给了祖童安,两人的感情也非常好,不久便生下了我的表姐祖璇卿,祖璇卿小我大哥几个月,当时并没有分家,祖童安有些入赘的意思,大哥和表姐从小一起长大,而表姐因为只比大哥小一点,所以从来不叫哥哥,后来长大了,表姐对大哥暗生情愫,可是大哥只把她当妹妹,从来没有那份心思。
表姐真正吐露心迹还是在大嫂曹玥去世一年以后,祖璇卿可能因为自己之前的矜持错过良缘,在大哥娶了曹玥之后才追悔莫及,曹玥一死,事情峰回路转,她终于鼓起勇气,竟然自己上门来,声称要嫁给大哥,苏家自然十分愿意亲上加亲,赶紧联络祖童安,祖童安并没有因为大哥已经娶过亲而有任何意见,两家立马达成共识,当时大哥外出办事,丝毫不知情,等着回到家,才知道父母要把表妹祖璇卿嫁给自己,得知此事的大哥勃然大怒,盛怒之下策马奔到祖家庄,亲自退了婚,当时祖璇卿还说做侧室也不介意,可是大哥竟然也立刻拒绝,祖璇卿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更是觉得丢了颜面,可是对大哥这么多年的感情又实在难以割舍,就做出了遁入空门的事情,当时大哥也被震惊了,十分后悔自己的冲动,可是木已成舟,如今祖璇卿已经22岁了,在古代绝对算得上大龄女青年,可是她已经出家,年龄又大,无人问津,如今在家伺候双亲,姑母姑丈和苏家倒还有些来往,毕竟当时定亲也是过于草率,所以并没有太过怨恨大哥,只是祖璇卿,就再未踏入苏家一步,而大哥也再没有去过祖家庄!
鸾心还说,若不是我失忆,大哥可能真的会生气,这件事大哥很少提起,别人也不敢提,要不是我得在皇家家宴上表演桃花扇,有任何闪失都关系到苏家安危,恐怕祖璇卿这个人,是很难从大哥口中听到了。得知了这个悲伤的故事,我突然觉得大哥很可怜,他也是无心的,只是他的无心重重地伤害了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还为他出了家,至今未嫁,想必大哥心里充满了内疚,怪不得我提出让他陪我去,他的脸色会那么难看,苏稷辰,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好想知道你的一切,你心里的伤口,到底怎样才能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