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本与谋良虎、粘罕、斡离不、讹里朵等人一路举着火把分头向南,一路之上只觉女真领地实在地广人稀,莫说两个小孩,便是一伙成年男子也难坚持。
阿合远远听到有人叫喊,急忙唤醒兀术,兀术让阿合呆在树上,自己跳上马背便向火把疾驰。
阿合也爬下大树,用树枝猛戳马腿让他嘶鸣。
粘罕听到马声,停马大喊,他本来满心想着捉到兀术痛揍一顿,谁知一看他浑身湿透的样子便心软了,立时把他裹在怀里,摸着他头道:“你这不听话的小畜生,下次不叫狼吃了你!”
“阿合还在那边!”兀术说着,牙齿打战。
粘罕找到阿合,见她冻得脸色都变了,立刻生了火让两个孩子取暖。
兀术见粘罕不住添柴,道:“粘罕哥哥,已经够暖了。”
粘罕道:“你懂什么,只有火大了,斡本他们才能看见。”
粘罕照看两个孩子睡下,望着满天星星,一边等待一边遗憾,可惜赶不上射柳大赛了。
快天亮的时候,大家终于凑齐往回赶,谋良虎和粘罕着急射柳大赛的事,把众人甩在后面,斡离不也赶着他们去了,只有斡本、讹里朵和几个仆役带着两个孩子走在后面。斡本原让讹里朵先去,讹里朵却因他狗熊一样的萨萨低落不已。
兀术虽说有些着凉,好在先天壮,不碍事。
阿合却发起烧来,嘴里不清不楚的说些胡话,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喊“哥”,一会儿又喊“兀术”。
斡本急急忙忙把两个孩子带到蒲察部萨满家中,又是杀狗又是生火又是请萨满驱邪。
萨满给阿合煮了些脏兮兮的草药,等阿合终于安静下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斡本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再去射柳大赛,他当然赶不及,但是总该给赛里一个交代。
正自犹豫,远处有吆喝声传来,他循声望去,只见谋良虎已怀抱美人归来,谋良虎和赛里都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只有他再次违背了承诺。斡本转身看着睡在一起的兀术和阿合,有点庆幸,有点悲凉。
晚上,男女老少都在饮酒狂欢,斡本守着兀术和阿合一言不发。
小挞懒一溜烟跑进屋里偷看兀术和阿合——他缠着父亲银术可出来,一直被仆役们紧紧盯着。
小挞懒道:“兀术,听说你们去大宋了,好玩吗?”
兀术道:“还没到呢,下次一定要带上火石,还要多带些衣服。”
挞懒道:“嗯,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斡本好气又好笑,道:“你们知道大宋在哪吗?”
兀术和挞懒一起转向斡本,一脸天真的问:“在哪啊?”
斡本道:“女真和大宋之间呢,隔着一个辽国,如果想走陆路的话,还要辽国人同意,如果走海路呢,要先往东入海,经几个月颠簸,才能辗转到宋地。而且海上不比陆地,说不定何时就碰到风浪,船覆人亡。”
挞懒挠头道:“什么是海啊?”
斡本笑道:“等你们长大了,再去不迟。”
兀术道:“可我已经长大了,会骑马会射箭,还要学些什么?”
斡本道:“你现在只能拉小弓小箭,等你能拉真正的硬弓,射走兽飞禽的时候,就能自己出远门了。”
次年秋天,兀术已经能跟着诸兄弟外出狩猎了,他年纪虽小,却一心想猎鹿射狼。
这次狩猎,又是谋良虎奔在最前,可惜他箭袋已经空了,虽然猎物近在眼前,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斡本在后面望见,向谋良虎喊:“接箭!”说着一箭射向谋良虎。
谋良虎在马上回身,接箭在手,随即搭弓射向猎物。那狼头上中箭,立时倒毙[1]。
兀术眼看着这一切,对哥哥们大为佩服,努力向前。此次追逐的是一只狐狸,他眼看大家已经开弓准备射出了,急忙也搭弓射去,不想混乱中正中谋良虎手肘。
谋良虎吃痛勒马,回头看着一脸吃惊的兀术,苦笑道:“刚刚还窃喜自己轻捷,立刻就被自家弟兄射了一箭。”
斡本也走到兀术跟前,轻拍他脑袋责备。
兀术瞪眼道:“我只想着射狐狸,谁想到谋良虎哥哥突然来了个俯身。”
谋良虎向随从仆役道:“我阿爹最近生病,这事不必告诉他,只说我想清静一段时间学写字吧。”
斡本道:“大伯的病还没有好吗?”
谋良虎摇摇头,皱眉道:“完颜部这些年来战事劳顿,我阿爹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此次生病,时好时坏,总也没有痊愈的迹象。”
回到部族,仆役向族长乌雅束绘声绘色的讲起谋良虎马上回身接箭又射中狼头的事,又将狼皮拿给乌雅束看。
乌雅束甚宽慰,道:“我昨天做梦,也梦到射狼,只是几番不中,后来,是二弟阿骨打赶上来,一击射中了狼头。现在想来,纵我父子不能一击中的,族兄弟们也能就大事。”
众人听了,都称是好兆头。
十月,乌雅束去世,年五十三。
阿骨打继位为女真首领,此时四十六岁。
不久,辽使阿息保前来,责问完颜部不向朝廷报丧。
阿骨打恼他屡次欺男霸女,怒道:“我完颜部族长发丧,辽使不来吊丧,却来怪罪!”
阿息保看完颜部男子均向他怒目而视,不敢多逗留,回去细想,气恼不已,过不几天又以吊丧之名前来。故意骑马直走到乌雅束棺椁跟前,索要乌雅束生前爱马。
阿骨打大怒,亮剑在手,斡本、粘罕等人也跟着拔兵刃。
谋良虎忙止住阿骨打,向阿息保道:“辽使竟不知,这是要陪葬的马吗?纵然辽使强索去,只怕不详。”
阿骨打握剑在手,故意慢慢走过辽使身边,到马跟前,道:“此马是我兄长生前爱马,确是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只是自我兄长死后,已经几日不食,我本不忍让它陪葬,今日辽使既然问起,我自该给辽使一个交代。”
说着轻抚马头,柔声道:“好马儿,你与大哥并肩作战多年,乃是响当当的英雄,如今有人见我兄长死了,便来索你,你可愿意?”
那马善通人性,此时竟落下泪来,一边哀鸣一边挨紧乌雅束的棺椁。
阿骨打轻抚马颈,又向它低语几句,接着一剑刺穿马的心脏。那马儿双眼含泪,扑的倒地,当场气绝。
阿骨打转身,以剑划破额头,向阿息保道:“我兄长既死,凡我族人应送血泪,使者既来,也当有所表示。”说着将剑掷向阿息保。
阿息保接剑在手,心中恐惧,眼见完颜部男子均已亮兵刃在手,像阿骨打一样送了血泪,阿息保少不得也摆样子轻轻划破了额头。
斡本道:“使者若不会,我可以代劳。”
阿息保不敢接茬,只好手上加劲,在脸上横七竖八划了几道口子,接着在一群亮剑勇士注视中,战战兢兢的退走了。
之后阿息保再也不敢擅自前来。
[1]《金史》载谋良虎(宗雄)逐兔,挞懒(此处应为完颜昌)亦从后射之,谋良虎反顾,以手接其矢,就射兔,中之。又有被人误中隐而不报的记载,此处对史料文字略作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