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阿骨打亲率大军出征,宗望、宗辅、宗峻、宗弼、宗隽随行。阿骨打诏问斜也:“汝等欲朕亲征,已于今月初一启行。辽主今定何在?何计可以取之?其具以闻。”
斜也命谷神、耶律余睹赴大泺迎驾,奏报宗翰、娄室、银术可等人扫平西京,大破西夏援兵等事。又说辽主或在大鱼泺。
阿骨打召集诸将商议行军路线。
谷神道:“可走中京,直入大鱼泺。”
宗望道:“中京残弊,粮草不济,不如走上京临潢府,只是大军过境,难免扰民,只怕当地群情骚动,又有未降辽兵趁机偷袭,得不偿失……”
阿骨打细看地图,决定改道笃密吕,并诏告上京官民:“朕顺天吊伐,已定三京,但以辽主未获,兵不能已。今者亲征,欲由上京路进,恐抚定新民,惊疑失业,已出自笃密吕。其先降后叛逃入险阻者,诏后出首,悉免其罪。若犹拒命,全家无赦。[1]”
行至鸳鸯泺,斜也、蒲家奴、宗翰、宗雄等来谒,言已知辽主所在,又言宋军15万出兵燕京,大不利。
阿骨打莫名惊诧,心道:我金军起兵至今,总数也不到15万,辟土千里,且已得辽五京之三,如何他们15万宋军,竟连一个燕京也攻不下?
阿骨打与众将争论半天,命斜也、宗翰、宗雄仍回军西京,另遣使与宋朝商议攻取燕京之事,并遣蒲家奴与宗望率兵四千为前锋,仍以耶律余睹为向导,急行军追袭辽主耶律延禧。
蒲家奴、宗望、宗辅、宗弼同耶律余睹昼夜兼行,在石辇铎追上辽主耶律延禧。
此时赶到的金军不足千人,且俱疲乏,耶律余睹道:“辽军2万5千,我军不足1千,且人马俱疲,不可与战。”
宗望道:“我等千里奔袭只为此时,若辽主再亡去,必将无功而返。”
蒲家奴道:“只怕冒然出战,我等皆死于此。”
众将皆然,于是先治营垒。
宗弼领几名护卫在外巡视,见有辽人探营,搭弓射死2个,抓住1个,另有一个逃回辽营。宗弼即报与蒲家奴,道:“如我不往,敌少顷必来,宜请速战!”
于是一千金军驰入辽营,纵横驰突。
辽副统军萧特烈正跟诸将开动员会,号召大家保卫皇帝,保卫国家,与金军死战——还没说到战略战术,金军已然杀到,只好立即迎战。
金军疲惫,战马多不振。
萧特烈大喜,命辽军将金军重重围在垓心。
金军死战,奋力驰突,不得突围。
韩奴负伤,耶律余睹负伤,宗弼亦负伤,宗望见宗隽慌乱,命护卫团团维护。
宗弼搭弓射向萧特烈,萧特烈坐骑惊起,拍落弓矢。
宗弼大奇,又射一箭,正中马蹄,那马长嘶一声,负痛站立。
辽主见金军人少,大喜,自率嫔妃宫人登高观看,向金军指指点点。
萧特烈正指挥作战,忽瞥见辽主华盖利于高地,目瞪口呆,直接傻掉。
辽军将士惶惑,皆不知辽主如此招摇意欲何为。
耶律余睹指辽主所在高地道:“这是辽主华盖,我们不如全力突破此处,抓住辽主!”
众将士也以为然,纵马并力向高地驰跃,前仆后继,死战向前。
宗望搭弓,一箭射中辽主发冠。
辽主大惊,转身奔逃,辽军大乱,争相奔逃,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萧特烈见辽军势溃,无法约束,自换马驰奔而去。
宗弼驰马奋力越上高地,不料妇人中有人以长枪猛刺宗弼马腹,宗弼坐骑惊起,宗弼坠马晕厥。
醒来后,宗弼方知阿骨打业已赶到,觉辽主所去不远,亟命宗望率一千骑兵追去了。
宗弼知坐骑身死,滚下泪来。
阿骨打笑道:“有一匹汗血宝马正好你骑。”说着领宗弼来探萧特烈坐骑。
宗弼见那马儿浑身赤红,身形修长,四蹄各有雪白斑点,甚是雄健,大喜道:“不想还能见到它!”
阿骨打道:“这马还有个名堂,叫做‘踏雪火龙驹’。你之前那匹大青马叫‘青风’,这匹就叫‘赤风’吧。”
阿骨打说着,去挽赤风缰绳,却挽了个空,再挽一次,仍没有挽住,到第三次,才紧紧攥住。
宗弼心慌,问:“阿爹,你这是怎么了?”
阿骨打心下凄凉,道:“这些日子,只觉得看东西有重影似的——我真的老了。”
宗弼眼睛发涩,伤心道:“阿爹,你别死。”
阿骨打苦笑一下,摸着宗弼头道:“人都要死,我爹会死,你爹也会死,过个几十年,连你也会死。所幸我活着的时候,是我爹的好儿子,我兄长的好弟弟,我弟弟的好兄长,是萨萨们的好爱根,也是儿子们的好父亲……我一生纵横驰骋,几无败绩,所立大金国,如今已有幅员千里,且我活了55岁,比你的祖辈、父辈,都要长,我生时不留遗憾,死后亦不必过于悲伤……等我与你阿娘到了一处,定会告诉她,我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且顶天立地,气吞山河。”
宗望追辽主不及,获大批辎重妇人归来。
金军此行深陷荒野沼泽多时,又几番死战,见到这些衣饰华美的妇女,真是久旱逢甘霖。
阿骨打教宗弼自行处置刺他坐骑的妇人,又许金军将士自择妇女,金军将士山呼万岁,喜乐无极。
韩奴押了那妇人并她怀中幼子至宗弼帐中,道:“郎君,这可是本次虏获的最美的妇人,杀了可惜。”
宗弼看那妇人一眼,鲜妍明媚,果然美丽。原来她是辽国宗室之女,名唤耶律莺莺[2],因自幼随父兄学习骑射,人皆唤她莺哥。莺哥丈夫2年前战死于上京,之后她追随天祚帝辗转奔逃,风餐露宿,多蒙萧特烈照顾,意欲下嫁于他,不想竟被金军俘虏。
宗弼脸上一红,不知如何是好,心道:她以长枪刺我,本是英勇之举,况又带着个2-3岁的孩子,杀之不义。良久,向韩奴道:“我伤不妨事,你自领她去吧。”
……
宗弼听得那孩子爬在帐外嚎的声已嘶哑,抢出帐外抱起那孩子,直闯入兵士营帐,喝道:“都别动了!”
兵士皆不敢动,衣衫不整的立在一边。
莺哥头发散乱,四肢皆有伤痕,……
她的儿子挣脱宗弼怀抱,与母亲颤抖作一团。
宗弼心中不忍,道:“此处偏僻,你们纵走脱金营,也无法活命……我与你做主,你便从这群将士中,选一位丈夫,由他照顾你们母子,如何?”
莺哥紧抱着儿子,啜泣良久,向宗弼跪下,哀哀戚戚的道:“奴婢愿服侍大王……”
宗弼窘迫,摆手道:“我不行,你还是选他们吧。”
莺哥顾不得羞耻,爬过两步抱住宗弼大腿道:“奴婢愿服侍大王,求大王垂帘……”
……
金军一路押着俘虏至新降的归化州[3]休整,宗翰请斜也、蒲家奴、谷神、娄室、宗磐等人留守西京,自与宗雄、银术可父子来谒,宗干亦赶来交接俘虏。
阿骨打细问燕京情况。
原来宗翰遣高庆裔出使宋国后,宋国终于徽宗宣和四年(1122年)四月,即耶律淳在燕京登基一个月、西京复叛又复降之后,以宦官童贯为陕西河东河北路宣抚使,企图以宣抚的方式收回燕京。
可能因为金军对辽国的攻势过于顺利,宋朝君臣普遍天真的认为耶律淳兵力不足,无法控制汉人聚居的燕京局势,可以通过劝降方式轻易收回燕京及周边诸郡。
宋徽宗还特意发出诏书,号召包括耶律淳在内的辽国官兵举手投降,并承诺:耶律淳如能投降,可世享王爵;各州县文武官吏投降,可官封原职;士兵投降,可以给予奖励,愿意回家务农的,可免三年赋税。
不料耶律淳大怒,指责宋朝背弃“澶渊之盟”,并令翻译宣读“澶渊之盟”誓书,内有“永世和好”之语,宋使赵良嗣无功而返。
[1]此段出自《金史》,略有改动,以便理解。
[2]《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载“工部侍郎庞显忠……契丹人,其父为常胜军校,母耶律氏美,梁国王宗弼纳之而杀其夫,后封王妃。”但庞显忠不见于其他史料。另冯梦龙《情史》中一则:“金兀术爱一小卒之妻,杀卒而夺之,宠以专房。一日昼寝觉,忽见此妇持利刃欲向,惊起问之,曰:‘欲为夫报仇耳!’术嘿然,麾使去。即日大享将士,召此妇出,谓曰:‘杀汝则无罪,留汝则不可。任汝于诸将中自择所从。’妇指一人,术即赐之。”笔者认为杀小卒而夺其妻未必为假,册封王妃未必为真,释妇自择归从近于赞美,此类风流韵事做小说素材则可,认真则不可。
[3]归化州,今河北省张家口市宣化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