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干正在宗峻家中主丧事,突闻宗翰定计伐宋,教众人前往商议,不由得大惊,即往乾元殿来。
不一时太祖诸子、太宗诸子、群臣皆至,宗翰痛斥宋朝,道:“金宋海上之盟,两国同时出兵,金攻中京,宋攻燕京,而宋朝迟迟不肯出兵,后又两伐燕京失利,原已背约。然太祖宅心仁厚,特许加币归还燕京州郡,不料宋朝不仅于租税岁币上缺斤短两,更几番招降纳叛,累指姓名索之而不肯遣,如此行径,何望守约!”
宗干道:“宋朝虽可恶,然无大罪,以此伐之,师出无名。且两国交战,生灵涂炭,是背太祖‘无扰边民,无妨农事’之语,望陛下深思!”
宗望道:“宋朝于燕山招纳张觉,于西京招纳辽主。此二人一个先降后叛,以大金国土投奔他人;一个是我朝不世寇仇,实乃女真兴兵之源。如此行径都师出无名,试问何为师出有名?”
宗磐道:“大金初立,国库空虚,倒是加币归还燕云州郡,补养内地为要。”
宗望道:“古今无有以岁币而强之国,且燕云富庶,何愁赋税!”
宗弼虽知宗翰有意伐宋,却不料宗望也是这般态度,道:“原只是争论燕云归属,如何竟至于伐宋?”
宗翰道:“此番召集大家,是为伐宋定计,至于该不该伐宋,不必再争论了。”
于是以谙班勃极烈斜也为都无帅坐镇会宁,移赉勃极烈宗翰为左副元帅,谷神为右监军,耶律余睹为元帅右都监,自西京入太原;以完颜昌为六部路都统,宗望为南路都统,自南京入燕山。又命会宁至燕山之间,每50里置驿,加紧准备伐宋。
朝会结束,宗弼即追着宗干一叠声问:“前些日子还争执归还西京,怎么突然就要伐宋?二哥何时与宗翰哥哥这般契合了?皇上怎被宗翰哥哥压的张不得口?……”
宗干心中烦闷,连拐杖也忘了拄,大步流星直奔自家,斥退仆人,拍案叹气,道:“宗翰善兵嗜战,早有意伐宋,只不想他如此跋扈,满朝上下皆不放在眼里!”
宗弼道:“二哥呢?”
宗干道:“他只是在和我争。”
宗弼道:“那,阿合呢?”
宗干猛然愣住,愁眉不展。
宗弼道:“我去接她回来!”
宗干叫住宗弼,道:“你老实待着,哪也别去!走漏了风声,谁也饶不了你!”
宗弼急道:“我只接她回来,并不告诉别人!”
宗干不耐烦,道:“她身在大宋皇宫,又不肯嫁你,怎么可能跟你回来!你真蠢还是假傻,她从小到大,就没认可过自己女真人的身份!纵然爱你,也不愿再回来……”
宗弼被说中真病,满眼含泪,大声道:“你胡说!”
宗干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若金宋当真开战,倒是各自放手,好过一生折磨。”
宗弼道:“金宋开战,跟我俩什么关系,我自娶她,你们谁都别管!”
宗干看宗弼情绪激动,着人紧看着他,不许他乱跑。
宗弼自在家中摔打,无人敢劝,莺哥骂道:“你生气,自出去射鸟,在家聒噪什么!”
宗弼听了,真拿了弓箭去射乌鸦,射到天黑才回家。
莺哥打发他吃饭洗澡,问他哭什么,讥讽道:“这有什么,我还以为她死了。”
宗弼道:“你才死了!”
莺哥笑道:“你爷们这般厉害,到时尽可以指名索她,还怕宋朝不与?”
宗弼道:“你懂什么,金宋交好,她尚有好日子过,金宋交战,她就是筹码,谁知道宋主怎生待她?”
莺哥道:“既是筹码,怎会轻易杀她!况她自说什么满20岁能救宋主大难,说不定就是此事啊。”
宗弼如雷灌顶,破涕为笑,喜道:“对啊,她明年就20岁了,正好完婚!”
莺哥冷笑道:“我劝你也别高兴太早,两国交战,倒是你能说了算的?”
宗弼笑道:“我立了功,不怕他们不允!”
宗弼正洗澡,想起未来跟阿合欢爱的场景,不觉情欲顿起,拉着莺哥索欢,莺哥心中不悦,道:“若她回来,我当如何?”
宗弼愣了半天,陪笑道:“完颜部那么多男人,你要不改嫁别人吧?”
莺哥大怒,兜头浇了宗弼一盆凉水,把他衣服尽泡在水里,赌气去了。
九月,宗翰还军中,一面遣人通报宋朝已获辽主,一面竟然假意表示要归还西京州郡。而宋徽宗、童贯等人不仅信了,居然还撤销了原宋辽边界的一系列军防城堡和军事机构,理由是燕云已是宋朝国土,因此燕云之南的城防已经失去作用,没有留存必要。
宴请金使后,徽宗进封童贯为广阳郡王,遣宇文虚中[1]随童贯前往云中洽谈西京州郡交割细节。
宇文虚中此时47岁,比宗翰还大一岁,此前曾参与燕山州郡交割,并提出以燕山原住民替代郭药师常胜军迁往金内地的建议。
行至太原,官员汇报金军不仅攻占飞狐、灵丘等地,更兼夺得蔚州、应州,且屯兵日久,半点不像交还西京州郡的阵势。
宇文虚中心中忧虑,向童贯道:“九月间即闻金人劫掠燕山州郡,如今又在此杀掠,宜当备防!”
童贯鬼迷心窍,听不进去,道:“我年前已遣使交通金主嫡长子,他亲允了交还西京州郡,宗翰虽善用兵,总大不过大金国主父子。”
宇文虚中无奈,自往金营商议西京交割事宜。
宗翰听说之前宋使前来不肯庭参娄室,即命将士严阵以待,且传话道:“今欲见我,必以庭参之礼,如见天子。”
宇文虚中无奈,乃庭参宗翰,并议西京事。
宗翰见宇文虚中不通女真语,甚为不屑,着翻译传话道:“金宋订约结盟,向为赵良嗣往来,今日如何不见?”
宇文虚中道:“赵良嗣2年前贬谪郴州了。”
宗翰奇道:“所为何事?”
宇文虚中推不知。
宗翰叹气道:“宋使当中,倒是他女真语最好,又尽心力,颇受太祖待见——且不说他,先帝与赵皇交好,各立誓书,万世无毁。不谓贵朝违约,阴纳张觉,收燕山逃去官民,本朝屡牒追还,第以虚文见绐,今当略辨是非。”
宇文虚中道:“本朝缘小人昧大计,轻从张觉之请,上深悔之。愿国相存旧好,不以前事置胸中,乞且交蔚、应、飞狐、灵丘之地。”
宗翰冷笑,道:“你还想要这两州两县?明白告诉你,燕云十六州之内也好,之外也好,皆我家地,复何论!你家州县削数城来,可略赎张觉之罪。”
宇文虚中大惊,下席叩首,道:“贵朝前番遣使还道归地和好,何至于此?兹事体大,求国相深思!”
宗翰不耐烦,道:“你做不了主,可就辞回,我自遣人至宣抚司!”
言罢稍一挥手,即有全副武装的甲士前来,逼宇文虚中离营。宇文虚中见金军兵甲林立,声势雄壮,料已起征伐之心,乃大声疾呼,道:“西京之事,且再商量,本朝岂为此未交割土地愿致兴师!国相亦不须遽相失欢,一旦两国交兵,却几时休得!”
[1]宇文虚中(1079-1146),鲜卑族,工诗文,宋、金两国重臣,在金朝受颇宗干保护和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