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道:“师师姐姐,本来深得太上皇宠爱,若不是金军南犯,说不定真能入宫为妃。可惜太上皇南巡之时,因妃嫔宫人颇怨她,不得带她同去,而新皇登基后,忙着清算祸乱朝政之人,连她亦受了牵连。她见六贼俱被抄家,本已将全部家当捐了上去,不想仍被抄家,而且落魄之时,还受自家亲戚敲诈,实在可怜,她离开之后,我听说她似乎出家做了道姑。”
玉儿道:“兵荒马乱,女人的生活只有难上加难,连我亦不知如何谋生……”
玉儿唤岳飞进来,将情形说了,道:“不想他一个毫不起眼的矮子,诸般作怪,禽兽不如!我真想打死他!”
岳飞看李娃一眼,道:“夫人可有打算?”
李娃摇摇头,凄然道:“我只羡慕你夫妻二人,郎才女貌,互敬互爱。”
岳飞脸上发烧,不知如何作答。
玉儿尴尬道:“我是独自出来,并未和我相公一起,岳大哥是我在外认识的朋友,因我不通事务,特帮我寻摸下处。”
李娃点头,道:“妹妹一个弱女子,你相公倒舍得你独自出来,幸亏有岳兄弟照应。”
岳飞低头道:“我们先商量眼下的事吧……李夫人,你相公人品不端,此刻他虽不敢妄动,只怕过后会加倍报复。”
李娃心下害怕,凄然道:“这可如何是好?”
玉儿道:“李姐姐,你不可再和他过活了,不如,把李夫人接来,再雇几个帮工,我虽不懂漂染,也可帮你们。”
李娃道:“可是,我们几个女人……”
玉儿道:“女人又如何?他一个男人,还不是靠女人养活!”
李娃看岳飞一眼,低头不语。
岳飞道:“夫人若怕他,我帮你料理。”
李夫人道:“不要杀他……”
岳飞点头,道:“你们在此稍坐,我先同他接李夫人过来,再设法让他交出房契,待安顿好你们,我才离去。”
岳飞、王五儿既去,李娃略休息一会儿,便与玉儿收拾饭食,玉儿见到二斤肥猪肉,笑道:“这猪肉肥成这样,正好做肉盘子!”
李娃道:“他本让我买羊肉,可他哪里知道,目今柴米皆贵,这二斤猪肉,还是我求了人家半天才得的。”
玉儿道:“我觉得还是猪肉好吃,切成大片白水煮了蘸狗血韭酱吃!”
李娃奇道:“这是什么吃法?不过,我倒会做东坡肉,趁现在天早,小火炖上,等他们回来,也尽烧的烂了。”
玉儿甚喜,与李娃收拾好,专等岳飞、李师师回来。
至天黑,李师师果与岳飞同来,见到玉儿,吃了一惊,笑道:“你不是秦珏的女儿,出落的这般标致了!”
众人落座,李师师故意道:“五哥,您请上座啊?”
王五儿一声不敢言语。
李师师轻笑一声,嘲讽道:“五哥,你今日脾气,倒好得很啊。”
王五儿不敢多言,乖乖到门外等着。
李娃便敬李师师,道:“姐姐,这些日子你吃苦了。”
李师师笑道:“不妨,你自顾不暇,竟还记挂我这个非亲非故的姐姐——可惜我自作聪明,未早些认出这个人渣,害你受了不少委屈。”
岳飞道:“夫人素日往来,皆是达官显贵,自然不知道小户破落人家,越是没用的男人,越要欺负妇孺,才显得自己本事。”
李师师道:“正是‘阎罗易见,小鬼难缠’,我虽是个女流之辈,也算见过些市面,竟被这等废物小人逼得出家。”
玉儿想起宗弼,心道:若他在此,见有人这般欺负妇孺,不知会不会把那流氓砍死。
岳飞轻拉玉儿,低声道:“玉儿,那终是别人相公,人家夫妻的事,你不可一味凭自己喜好插手。”
玉儿点头,嘟嘴道:“我听你的。”
岳飞道:“不瞒二位,玉儿如今也是无处可去,好在她倒有些本钱,不如由她把这染坊买下来,稍微修整一下,你们三个雇两个帮工,虽然清苦些,当可过活——至于王五哥,我可教他写封休书,自今已往,不必与他纠缠,纵他再来,这里自有帮工,量他不敢妄为。”
李师师道:“我也略有点本钱,可以帮衬些。”
说着三人都看李娃,李娃默然半晌,道:“一切全凭岳兄弟安排。”
四人计议已定,把酒言欢。李娃所买猪肉甚肥,大家都嫌油腻,独玉儿吃的甚欢,像幼时一样咂手指。
李师师想起宗干,含笑道:“你甚像你姐夫,可惜,他是我大宋朝的敌人了。”
玉儿道:“宗干哥哥并不愿伐宋,可惜他身有足疾,不掌兵权,没能阻止宗翰郎君和宗望郎君。”
李师师道:“他的足疾,现在如何了?”
玉儿道:“听人说,走得快时,略显跛脚。”
李师师叹气道:“这样也好,胜过领兵来杀我大宋百姓。”
玉儿默然,心道:如果他也不再领兵,我会不会跟他回会宁?
次日,岳飞让王五儿自领了家中一半财物,玉儿和李师师也将各自财物分作3份,以其中1份换了染坊的房契。
岳飞另找了两个帮工,将染坊修葺扩建一番,待安顿妥当,便与三个女子告辞。
李娃道:“岳兄弟大恩大德,我实在无以为报。”
岳飞拱手道:“只是举手之劳,希望你们三人以后能安稳过活。”
李师师将1份财物包给岳飞,道:“岳兄弟,我夕时豪奢阔绰,如今才知道世事维艰,这1份财物,一是感激你救我们三人,二来,也感激你几次舍命从军,若然大宋将士,都是岳兄弟这样忠勇大义,我等又何惧金人。三者,金军南下,你家中难免有失,你为我们三人耽搁多日,拿些银两,也好向家人交代。”
岳飞道:“夫人这么说,我竟不好拒绝。”
玉儿笑道:“岳大哥,你只当是补偿嫂嫂和侄女侄儿。”
岳飞略笑一下,接了财物,跨上杜鹃,道:“后会有期。”
冬去春来,汴梁历经磨难,虽然创伤难复,仍再度充满生气,徽宗也再次回到汴梁。
钦宗忌惮童贯拦截勤王部队扈从太上皇之事,暗中杀死童贯,软禁徽宗,绝了徽宗寻找李师师和玉儿的念想。
宗弼和阿撒一路乔装回到汴梁,他身材高大,容貌显眼,为了低调颇费了些心思,到底在脸上乱七八糟沾了一堆胡子膏药,在汴梁城外兜兜转转许多时日才入城。
刚到汴梁,就遇到太学生联名上书,要求钦宗复用李纲、种师道,拒绝割让三镇,痛击包围太原的金军。
汴梁百姓群情激愤,聚众殴打阻拦的內侍禁卫,场面混乱,喧声震天。
宗弼正凝神观看,不料与一人相撞,他回身一看,见那人跟自己一般高大,满脸胡子,戴一只眼罩。他刚想张嘴,被那人破口大笑喷了一脸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