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守信嘴里叼着根干稻草,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瞅了两人一眼,故意把眼睛望上抬,装作没看见。
可当两人准备走进去的时候,袁守信又突然站起来,拦住了两人,嚼了一口唾沫星子,吐在地上,不可一世的说:“不好意思,师父他老人家徒弟收满了。”
王新眨巴眨巴眼睛,嘴角颤了颤,心里的话还没说出口,李千夜开口说了一句,“哦,知道了,下一堂吧。”
“可是……”王新想说几句抱怨的话,但看着李千夜远去,冷哼一声,冲着袁守信做了个鬼脸,同李千夜继续朝下一堂走去。
可谁知排山堂前也有熟人,李有诚像尊门神一样立在门框里,瞥了眼两人,直接来了一句,“师父回去了,明年再来吧。”
王新气不过,忍不住骂娘,差点和李有诚打了起来,不过气势上虽不落下风,武功上可就差远了。
李有诚看样子还没用全力,一掌就把王新震得面红耳赤,捂着胸口喊疼。
加上之前肩膀上的伤口经过几次剧烈运动,又一次裂开,吓得李有诚还以为自己出手太重了,给打出问题来了,急忙给王新道歉。
这一打一闹搞了大半天,夕阳红霞都等出来了,两人才走到下一个武堂——太极堂。
进门一看,堂内空荡荡的,中间摆着一把铁剑,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铁剑微颤。
有人问道:“无名先生不收,来我这里凑合的吧?”
“不是,无名大师哪儿我们还没去,前面的三个武堂太尖酸刻薄了,我们进不了,只能走到您的武堂来了。”王新说道。
那声音又说:“当真如此?”
“是的。”王新点点头。
“哈哈哈!”
武堂正中央的顶上横梁飘下来一位白衣先生,他一手抓住剑柄,噌噌噌,在堂内的地面上用剑画出一个太极图来。
白衣先生张清落在太极图左侧,把剑收回剑鞘,眼神一凝,对李千夜说道:“你先站进来。”
李千夜看了一眼白衣先生张清,走进了太极图右侧。
然后一阵劲风卷起地上的尘埃,化作一道风障围住了两人,外边看不清里面的一切,也听不清里面说的什么话。
……
张清问道:“你学过剑吗?”
李千夜摇头,“没有。”
张清又问:“倘若你学剑,你觉得剑之道是什么?”
“剑之道?”李千夜想了想,想到了千夫长李宏大人留在柴房的那把断剑,上面满是血腥。
于是对张清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剑之道,不过我觉得,剑之初为杀而生,剑之终为杀而死,剑的一生因杀而起因杀而灭,剑道因归属杀道,杀道又属修罗道,因此剑之道,也是修罗之道。”
“你懂修罗道?”张清诧异。
“略懂,大白兄曾经告诉过我,犯杀戒者得杀道,杀尽万物生灵者得修罗道,说起来修罗道应该就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之道吧?”李千夜反问道。
张清有些疑惑,“大白兄是谁?”
“它是……”李千夜犹豫了一会儿,轻声答道:“一条狗。”
“一条狗?”
“哈哈哈!一条狗竟然知道这么多?”
“哈哈哈!”
张清大笑不止。
“戾气太重,我教不了你!另寻名师吧!”
嘭!
一道劲风把李千夜送了出去。
紧接着王新走了进来。
张清继续问道:“你可学过剑术?”
王新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觉得为何学剑?”张清又说。
王新想了想,说道:“爹说了,学武功是为了惩奸除恶,像邱凌雪一样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客。”
“我觉得拿起剑,就要学会保护爹娘和兄弟,以后还要保护自己的妻子,如果这些都做不到,还不如回家砍柴、烧火算了。”
“好!”张清点了下头,“太极有黑有白,太极剑也分黑白两派,两派剑术相生相克,虽然精髓失传已久,不过跟着师父学,也能学到三层功力。”
“才三层?”王新张大了嘴巴子,一脸不悦。
张清轻笑道:“三层少啊?我这是黑白剑派双修,你跟着我学,等于学了两种剑法,不比邱凌雪的十八路飞火剑差哪儿去。”
“真的?张清师父,您不会要礼金吧?我家里穷,最多只能给十两银子。”王新满脸不相信。
“傻徒弟,师父收徒看的是缘分和品性,从不收礼金,你肯定是被代老鬼吓怕了吧?”张清拍了拍王新的肩膀。
想到铁手堂的经历,王新升起一阵寒意,猛的点头,接着又问道:“师父我是您第几个徒弟呀?”
张清一怔,愣了一会儿才回答。
“问这个做什么?”
王新嘿嘿一笑,“嘿嘿,爹说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搞好人缘,先认识一下,以后见到了管他们叫师兄。”
“这……”张清哑然,咳嗽了一声而后叹息道:“今年我同秋水妹妹,缘空高僧,无名先生一同来到吴县,结果名声全被无名先生抢走了,哪还收得到什么徒弟呀?”
“唉!”张清长叹,“我这三层剑法,只怕别人根本瞧不起……你就是我的大徒弟了。”
“哇!”王新做了个鬼脸,“师父说得好酸呀,娘说了,这叫女孩子家吃醋了。”
张清不服气,辩解道:“谁吃醋了!刚断奶不久的小孩,怎么就被爹娘教坏了呢?真是可惜了!”
说着风卷被张清撤了下去,堂门外袭来一阵寒风,吹得王新浑身哆嗦,这才发现堂内空荡荡的,李千夜已经不见人影了。
梅花堂外,有人用剑在堂门旁刻了一行大字:梅花剑法只传女不传男,男童止步
李千夜默默地走过了梅花堂,不知是不是夜风吹得,眼眶竟然微微显红,也或许是偷偷哭过,谁知道呢?
天色已晚,第六堂,罗汉堂。
罗汉堂前缘空高僧正和一位蓝衣女人闲聊。
女人眼若秋波,肤似凝霜,发如乌金,一撇一笑间尽显优雅端庄。
那蓝衣也并非普通粗布麻衣,而是上好的绸缎配上金丝精心绣成的。
缘空高僧像似在和女人争论什么,没人注意到黑暗中缓缓走来的李千夜。
突然高僧惊呼一声。
“谁!”
他头一撇,看见了李千夜,目光中显出一丝疑惑。
“你是?”缘空高僧走上前,确认了一番,心道:果然是人老了,整天大惊小怪的,连个小孩都能吓自己一跳。
李千夜努力挤出笑容,哽咽着说:“缘空大师,求您收我为徒吧,我不怕做和尚,只要能学武,我什么都不怕!”
“求我?”缘空高僧有些疑惑,“为何求老僧收你为徒?今日不是很多人都在求无名先生收自己为徒吗?你怎么来求老僧了?”
李千夜忍不住落泪,带着哭腔说:“我要是学不了武功,大白兄就会被杀,我不想大白兄死,求您了,缘空大师!”
缘空高僧有些意外,眼见着李千夜马上就要给自己跪下了,急忙上前扶住痛哭的孩子,安慰道:“好孩子,先到武堂内去吧,外面这么冷,冻伤身子就不好了。”
缘空高僧朝蓝衣女人使了个眼神,扶着李千夜走进了罗汉堂内,女人也默默地跟了进来。
罗汉堂内一股暖意弥漫,四周燃着佛香,李千夜的身子软了下来,被缘空高僧扶到蒲团上瘫坐着。
缘空高僧坐在另一旁的蒲团上,女人站在他身后不说话,眼中神情自若。
“好孩子,谁要杀你的大白兄?大白兄又是谁?你告诉老僧,老僧一定帮你救这位大白兄。”缘空高僧露出慈祥的微笑。
李千夜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哽咽道:“爷爷要杀大白兄,大白兄是一条狗,但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从小一起喝奶的兄弟。”
“狗?”缘空高僧有些诧异。
李千夜急忙点头,继续说:“大白兄是我唯一的兄弟,它虽然是狗,可它就像我大哥一样,我怕什么,它总是在前面替我挡着,一直都很照顾我……”
李千夜把大白的好说了一通,可这越说缘空高僧的脸色越是凝重,最后一张老脸都挤成了枯树皮。
“孩子别哭了,我这里有一串佛珠,你拿着回去戴在这位大白兄脖子上,很快你就会忘了它的。”缘空高僧语重心长的说,把手里的佛珠交给了李千夜。
李千夜一听“忘了”两字,眉头一皱,唰的一声把佛珠给扯烂了,嘴里大喝道:“我不要忘了大白兄,恶人!恶人!你们都是大恶人!”
说着,李千夜起身准备往外跑,可腿脚一软,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浑身无力,脸色难看得像苦瓜皮。
缘空高僧跪在蒲团上对散落的佛珠磕了一个头,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真是入了魔怔!可怜、可怜、可怜……”
堂外一阵寒风涌入,吹得灯火摇曳,堂内光亮一暗,李千夜忽然猛地爬了起来,朝堂外跑去。
一出门浑身的无力感便消失不见,奔向门外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