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街上人山人海,有看热闹的,也有满腔热血待挥洒的少年郎,当然这其中也不会缺少刚刚出嫁送郎君女儿家。
此时正是午后未时,也正是太阳毒辣的时辰,偌大的平阳街再被这人潮一挤,变得更是闷热了许多。
李慕就在这群人中,他怀中抱着师父送给他防身的别云长剑,低着头的少女则是一直在扯着他的衣袖,生怕被这人潮给冲散开。
“小愈,要不咱们分开些吧...”李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咂着舌说道。
“唔!”
少女听后睁大了双眼看着李慕,用力的摇了摇头,甩的四处飞舞的辫子更是抽打到了几个无辜的路人。
李慕尴尬的笑了笑,冲那几人投去了歉意的目光,见那嘟囔了几句没有计较,这才转过头来无奈的看着赢潇愈,说道:“可是...真的好热啊,你这样贴着我,我更热啊...”那长着胡茬的脸上不知是害羞还是太过闷热,导致他那胡茬下的稚嫩脸皮罕见的红了起来。
少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乖乖,我个小姑娘都没有说什么,你倒是红了脸!
哼!不贴就不贴!本公主还不稀罕你呢!
想着,赢潇愈轻哼了一声,随后就猛地甩开了李慕的袖子。
赢潇愈低头撇了撇嘴,想道:“真是个呆子!”随后她就再次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李慕的袖子,可伸手之处却是空空如也,她赶紧抬头看去,却发现这拥挤的人潮早已将二人远远的隔开。
茫茫的人海中,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助的神色,她很想开口大喊李慕的名字,但失去了舌头的她,剩下的却只是如同鸭子般的嗓子,赢潇愈赶紧踮起脚来四处寻找李慕,但目光所及却只有一片片的人海潮流。
最终赢潇愈放弃了,她找了个没那么拥挤的角落坐了下来,双臂抱着膝盖把头埋入其中。
她不会哭泣,她早在那一夜之后就失去了泪水。
这么想着,少女抱着膝盖的双臂紧了紧,她咬了咬嘴唇,渐渐的有些后悔之前的任性。
她从来都不怕自己一个人,她只是害怕李慕会担心。
“等人群散了一些,我再去找他...”少女心头喃喃道,她相信李慕也会来寻找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优雅的男声传入赢潇愈的耳中:“不知这位姑娘是为何伤神?”
赢潇愈惊喜的的抬头看去,可映入眼帘的人却身穿布衣,手持布扇,面相...不是李慕。
那惊喜的目光又霎时间黯淡了下来,赢潇俞撇了撇嘴,没有搭理这个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身份不一般的富家少爷。
“小生见姑娘独自坐在这里伤神,当下心头不由感慨,是哪个杀千刀的害的姑娘这般伤心,在下实在是不忍心姑娘独自在这里伤心,这才上前来打扰姑娘。”公子哥轻笑着摇了摇扇子,毫不在意赢潇愈的冷漠。
“杀千刀的...?”
赢潇愈本来是不愿理睬他的,可从他口中听到这人骂李慕,顿时腹中的火气就燃上了心头,她缓缓的抬起了头,眼神清冷的抬头看向了那自以为良好的公子哥。
那洋洋自得的公子哥见这坐着的美人儿终于搭理自己了,心中不由得一喜,全当是这美人儿被自己说到了心窝子里,他心头暗暗自喜,表面上却义正言辞的说道:“哎,能让姑娘这般俏丽的淑人黯然伤神,那挨千刀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赢潇愈面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紧紧握着的拳头也不由得缓缓伸向了缠在腰间的软剑剑柄。
那公子哥全然不知大祸临头,还在洋洋自得的说着,毫不留情的贬低着让美人儿伤心的人。
终于,赢潇愈的巧手握上了冰冷的剑柄,她眼中杀意暴起,就要拔剑出鞘宰了这登徒子,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
“快来看啊!刘将军家的二少爷和拿着剑的少年打起来了!”
赢潇愈和那公子哥的脸上神色都不由得一凝,目光凝重的看向了那不远处乱糟糟的扎堆人群。
“拿着剑的少年?”
“刘家的二少爷?”
那喊声打断了少女心中暴起的杀机,二人的心中各怀想法,都知道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赢潇愈也顾不得一剑削下这登徒子的头颅,她赶紧站了起来,就连那小裙子后沾染的灰尘都顾不上拍下,冲着那聚成堆的人群里就挤了进去。
“哎哎哎,姑娘别走的那么急啊,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在下姓刘名文斌...哎哎哎!”见美人儿跑去人群中,这名叫刘文斌的公子哥赶紧喊道,见人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这才停下呼喊。
待少女彻底没了踪影之后,刘文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向着那扎堆的人群看去,只是那眼神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哼...文轩这蠢货,在大王亲自来视察的征兵上都敢惹是生非,要是这回惹了事,家族可不保你!”站在角落处的刘文斌口中念念有词,话罢,他眼中精光爆闪,也迈步踏向了那闹事的人群。
少女拨开了嘈杂的人群,废了好大的力气挤来挤去,终于从那人群中露出了个头来,她眯起了眼睛,仔细的看着面前空地上那对峙着的两人。
突然,少女眼睛一亮,终于让她找到了!
不出所料,那拿着剑的少年正是李慕。
此时李慕正双臂抱着剑,冷眼看着那面前的富家子弟。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来找麻烦。”李慕冷声说道,刚刚他在发现了赢潇愈不见踪影之后,慌忙寻找之际,一不注意碰到了面前这位富家少爷,这本来没什么事,李慕也和颜悦色的给他道了歉,谁知那富家子弟见了他怀中的剑之后突然眼中光芒大盛,直接就伸手要抢。
对于师父赐给自己的佩剑,李慕自然是十分珍惜呵护,又怎会让一个旁人抢去?
当下李慕就心中起了火气,用上了几分力气推了这富家少爷一巴掌,富家少爷自然不依不饶,口里还说着:好剑自当配上英雄。
李慕虽然无心纠缠,但那不依不饶的少爷明显也不愿意轻易放他离开,叫上了几个家中下人就将李慕团团围住,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
那刘家的二少爷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虽然胸口被李慕推那一巴掌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那一次掌推开后,他却能明显的感受道李慕并未修习内气。
“呵,麻烦?明明是你不长眼先撞了我,少爷我大发慈悲没有伤你,只是想拿你个剑当作补偿,可你这小子居然还动手打我?”刘家二少爷被李慕这话气的不轻,他不知道一个没有修习内气的莽夫是哪里来的底气敢在这城中与自己叫嚣。
“分明是你太过蛮横,只言不发上来就要抢走我的剑。”李慕眼中寒芒更盛,若不是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早就一剑削去这无礼之徒的头颅。
那刘家二少爷听后轻哼了一声,怒喝道:“动手,把他给我乱棍打死!”话音刚落,就见围住了李慕的几名大汉就一步步的向着他逼近。
李慕见情势不妙,紧忙撤身,怒喝道:“我本不想当街杀人,可你却步步紧逼,那就休怪我下手太狠了!”话罢,他伸手握向了剑柄。
突然,一颗石子飞来,打在了李慕的手腕上,他手腕被这石子打的一抖,酸麻的手腕自然也无法握住剑柄,他不由得大怒,转头向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
“征军大事,岂容你们二人放肆!”阴柔干哑的声音响起。
李慕一眼望去,那是一个头戴纱帽,穿着宫中太监服饰的头发花白的老者。
“哦...?”李慕心中一凛,如果他没有猜错,能用一颗石子给自己手腕打的发麻的太监,只怕是宫中的大人物,而这种大人物一旦出宫,那代表着的...
“大王在此,还不跪下!”那太监一甩拂尘,眯着眼睛尖声喊道。
唰————突然间,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一片片跪倒的身影中,唯一站着笔直的黑发老者显得极为醒目。
李慕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鹤立鸡群,他也顺着众人跪下,一边叩首,先声开口说道:“草民李慕,叩见大王!”
他开口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这南朝的王能对自己留下一些印象。
南朝王听如潭水般深不见底的双眼看向了这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他扫了一眼李慕手边的长剑,抚了抚髯须,开口说道:“李慕...”
李慕听后心头不由得一紧,祈祷着这位深不可测的南朝王收到了师父寄给他的信。
南朝王缓缓移步到了李慕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沉声问道:“你就是十三的徒弟?”
李慕朝着地面的脸上面色一喜,不敢抬头去看南朝王,答道:“正是草民,草民年轻不懂事,打扰了大王的雅兴,草民罪该万死。”
那本来脸上稍微带了丝毫笑意的南朝王听了这句话后猛地一甩袖子,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愠色,轻哼了一声。
在李慕内心忐忑万分的时候,他终于又缓缓开口说道:“你是剑神的徒弟,你继承了她的傲剑,但你没有继承她的傲骨,你让我很失望。”
李慕顿时面色一僵,顿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我当个舔狗居然还当出错了??
思考了片刻,他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浓眉紧紧的盯住了南朝王,再次开口说道:“草民只是初见大王,被大王那滔天的龙威给慑了心而已。”
那跪在李慕身旁的刘家二少爷听了这句话险些吐出来,要不是早晨没有吃饭,此时肯定是出了洋相,甚至是犯了杀头的罪。
“放屁,十三给我写的信说你谁都不怕,怎得怂了?”那大王轻轻的挑起了嘴角,只是被那厚厚的髯须给盖住,李慕不得知。
见这种粗鄙的话从一个王的口中说出,李慕一愣,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说道:“因为我还不能死在这里,若是因为冒犯了大王而死在这里,虽然死在大王的手下乃是我的荣幸,但这岂不是辜负了师父的期望,我只希望能在大王的手下成为一把最锋锐的利剑,大王指向哪里,我就杀向何方。”
从刚刚南朝王的话语中,李慕能明显感觉到他非常讨厌自己自称“草民”,这不,刚刚的一番话就已经改了口。
“年纪不大,嘴倒是挺厉害,不愧是凛儿的孩子。”听到这里,那一只绷着脸的南朝王终于露出了笑意,他伸手拍了拍李慕那厚实的肩膀,开口说道:“起来吧孩子,寡人又怎会因为你打了个架就判你死罪,更何况...”说到这里,南朝王冷眼看向了那跪在李慕身边的刘家二少爷,冷声说道:“更何况,寡人又不是瞎子。”
“来人,把这个刘家的刁蛮庶民带下去。”南朝王挥了挥手,顿时从他身后跑出来了一排穿着藤甲的将士,在刘二少爷一片求饶的惨叫声中,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给他打晕带了下去。
感受着南朝王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李慕额头上的冷汗直流,突然间,他听到了南朝王的那一声“凛儿”
李慕面色一怔,心中不可抑制出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娘她...是南朝的长公主对吧...”这个想法一经出现,顿时席卷了李慕的内心,他的心中砰砰直跳。
见刘家的刁蛮少爷被打晕带了下去,南朝王摸了摸胡子,松开了按在李慕肩上的手,转身走向了轿子,说道:“招兵继续进行,寡人要与十三的徒弟单独聊聊。”
“是,大王!”
眼看着李慕被人驾着越走越远,挤在人群中随着众人一起跪着的赢潇愈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别人不知道李慕和南朝王之间的关系,她身为前北朝长公主又怎能不清楚?
据她猜测,公孙凛和千仞十三二人安排自己和李慕来到南朝的目的,大抵也是为了能得到南国王朝的庇护。
知道南朝王的马车彻底脱离了视线,少女才缓缓的站起了身来,轻轻的拍打着短裙膝盖处的尘土,她知道,此时只需要回到鸽云楼那里的安身之所安静的等待李慕回来就好了。
而就在少女刚刚起身离开,一个同样跪在人群中的身穿华服手持扇子的人也缓缓抬起了头,他看着那不远处还剩下的几名刘家下人,眼神中充斥着暴戾:“刘文轩这个废物...就知道给家里惹祸...”
若是赢潇愈还没有离开,自然能认得,这眼神凶戾的青年正是那个和自己搭讪的温润公子,刘文斌。
虽然在赢潇愈的眼中这人只是一个胆子很肥的傻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