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极快。这几日，我一直住在东厢房里。虽然门外时刻有侍卫把守、不能出房门一步，可是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倒也还算惬意。
只是无事可干，又没人说话，实在太闷。这几日里，无论我说什么、问什么，这些个丫鬟、侍卫的，都跟木头人似的，半个字都不愿说，真真是无趣得紧。
我正磕着瓜子，百无聊赖之际，一个丫鬟端着一盘花生走上了前来。
“哎哎哎你等等等！”我久旱逢甘霖般地，一把拦在她面前，“我知道你们不许说话。我不问那些问题了。我就问你，那天带我过来的那个金鱼呢？哦不不不，是那个丫鬟。口误口误。你们能不能把她派给我使啊？”
对面的人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一般，低下头一溜烟就跑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一秒，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呢？”
抬眼一看，我惊了一跳。
“你你你你你你！”我指着对面的人，一时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你不是那天问我话的那人吗？你还用剑指着我！就是你把我打晕拖来的吧？！你知不知道柴房很热的！你好坏啊！”
“老爷要见你。”他没做任何反应，只简短地说完，便等在门边。
我跟了出去。
“喂，你叫什么？”
走在前面的高大男子跟没听到一样。
“怎么都是这样，一个字也不说，说一个字就会被砍头似的。”我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地不满道。
“追风。”
出乎意料地，他回答了。
“追风，你是老爷的人？”
“你说呢？”他回过头，瞥了我一眼，仿佛我是个智障。
“我就是想搭个讪嘛，真是的，这么严肃干什么。我当然知道你是老爷的人了。”我用他能听见的音量边翻白眼边抱怨道。
“老爷，人带到了。”
坐在我对面的人大约五十来岁，胡须和两鬓都已斑白。他一身华服，器宇不凡，不怒自威。凭这样的气度，不用想也知道他必定就是这座宅子的家主了。
十分奇怪地，同之前向我问话的一行人一样，他也十分震惊、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的脸好一会。直到我满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的脸上才开始露出满意的笑容。
“的确是一模一样啊！”他笑道，向身旁站着的一名男子道，“五皇子办事如此得力，将来定是国之栋梁，社稷之福啊！”
五皇子？
我偷偷打量了五皇子一眼。
怪不得是皇子，果然周身都散发出一股贵族气质。五皇子穿着打扮虽样式简单，但皆颇为讲究。看其眉眼，有几分锋利，几分深沉。我心下觉得，虽说他样貌算得上是英俊，却颇给人难以接近之感。换句话说，我想无论谁看见他，大约都会觉得此人不大好相与，盛气凌人罢。
五皇子似乎发现我正在打量他，也满不在意、面无表情地打量了我几眼，表情似乎不是很满意。
“丞相过奖了。”五皇子扯动嘴角，假笑了笑，“既然人已经带到，我也可以放心回去了。丞相留步。”
“小鱼儿，送送五皇子。”
那天在柴房见到的丫鬟接着便送了五皇子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五皇子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十分嫌弃地看了我一眼。
“追风，你和追影都调查清楚了？”
“是。她说自己父母、宗族、家乡都不知道。”那日打昏我的那个冷峻男子点了点头。
“你们也下去吧。”丞相摆摆手。
于是，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丞相与我两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丞相问道，语调平缓却充满了威严。他的面容十分沉静，看不出悲喜。
“大人，民女名叫飞墨。”
“哪个飞，哪个墨？”
“飞花的飞，点墨的墨。”
“不错，飞花、点墨。你果然是读过书的。”丞相眼睛一亮，似乎对我的答话很是满意。
“来，飞墨。我给你看样东西。”他在桌前展开了一幅什么，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这是一幅画。
画中的人……是我？！
“这……是我？！”我惊讶道。
丞相笑着摇摇头，“这是我女儿。”
“您的女儿？！所以……您刚才是说，我和您的爱女长得一模一样？”
“是的。”丞相点了点头。
说话间，丞相一直在仔细地打量着我的每一个反应。他的眼神如蛇一般冰冷、深沉，仿佛能够将所有人的伪装看穿一般。
好可怕的人。
我想着，自己居然落到了这样的人手上，只怕今后每走一步都会惊险万分，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冷战。
“那么……您把和您爱女长得一模一样的我寻来，是想让我替代她做些什么呢？”
“聪明，”他笑道，“我喜欢聪明人。其实，你不必替她，你只要成为她即可。”
“成为她？”
他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睛，“犬女两个月前便去了。”
死了？！
“好在，她‘养在深闺人未识’，别人了解的，倒也不算多。关键只是，你得像个大家闺秀。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他打量着我，语气逐渐变得冰冷。
我心下一惊，并未来得及答语。
“因为我会派人教你，”丞相沉声道，“若你露出任何破绽，定是因为你故意，并非是你不小心。所以，你绝不能犯一点差错。”
他的语调十分平静，听来却让人倒吸凉气。我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可是您要如何保证民女的忠诚呢？您利用民女作为代替，可若我翻脸不认人，攀附他人，您又能如何呢？”
丞相冷笑了一声，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她立马上前就住我的脖颈，将什么极苦的东西从我喉咙里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我剧烈咳嗽起来，“这是什么？”
丞相没有答话，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要记住，人活在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最重要。”
如同一条毒蛇一般，他凑近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是自己的性命。”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的眼前便是这样一张冰冷、残酷、淬毒的脸。
***
梦魇。
那是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我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撕裂了一般。
疼……
与疼痛相伴的，是灵台无比的混沌。
我的脑海中闪现过无数画面。它们有着许多不同的场景，奇异的背景，可所有的片段里却都只有同一个人。
脑袋像快要炸裂开来那样疼。
这个人是谁？
我又是谁？
观音菩萨……
“飞墨，你可知，何为俗？何为不俗？何为脱俗？”
“飞墨，去吧，下凡去吧……”
“飞墨，一切自有定数，神仙也无法改变……”
……
“飞墨！飞墨！”
从混沌中醒来，眼前浮现出一张奇异的脸。
金鱼？
灵台逐渐清明起来。
“是你啊。你是……小鱼儿吧？”
“嗯。怎么样，昨晚身体挺疼的吧？”
我从梦境中惊醒，才恍然发现自己的被子都湿透了。
“嗯。是挺疼的。不过你怎么知道啊？”
“我身上也有这种毒啊。没有解药的话就会那样在睡梦中受折磨而死哦。”小鱼儿撇撇嘴，“这个药你每个月月初都要记得去找府上的季大夫拿。没拿的话病症发作几次就会真的死掉了。喏，这包是这个月的。”
“好。我记住了。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今后我就专门照顾你啦。”
“你？”
“那天你不是跟小楼说要我来照顾你吗？老爷就把我派来啦。”
“这么容易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位置现在可是相当重要呢！”说着小鱼儿抱紧了我的手臂，“所以我就赶紧来抱你的大腿啦。”
“那你可以去帮我剥点花生吗？我想吃。”
“不行。”小鱼儿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照顾你，所以如果我不想干活的话你也没办法的吧。”小鱼儿抱着我的“大腿”，眨巴着眼睛无辜地说道。
我吞了吞口水，突然觉得之前叫她来服侍我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