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露阁里出来，我长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怎么每次从这里出来都人不人鬼不鬼的？没问到有用的东西么？”小鱼儿见我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吓了一跳。
“想问的没问到，问到了点别的。进去说，这里不方便。”我示意小鱼儿坐进马车里。
马车内。
“姬永年说，报恩那事她也帮不了我。于是我就问她，知不知道九皇子最讨厌什么样的女子，这一点她倒是告诉我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可头疼死我了……”我捂着脑袋，苦恼不已，“姬永年让我帮她追追风。你说这种事我可最不擅长了！”
“什么？！就是那个朝露阁阁主，她喜欢追风？！”小鱼儿惊掉了下巴。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我又没做过媒婆，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啊……”
小鱼儿仍然沉浸在这一惊人的消息中难以自拔，惊恐地道，“什么？就那个冷冰冰的追风？她怎么看上他的？”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现在这个姬永年一副赖上我的样子，也不知道我这个媒婆的活计到底要做多久……”
思索了好一番，我终于沉吟道，“想来想去，这追风的事情……可能只能多拜托你了。”
说着，我拍了拍小鱼儿的肩膀，一脸丞相式的欣赏表情。
“啊？我？”小鱼儿一脸嫌弃。
“哎呀你看嘛，要是我去打听他的事情，丞相和夏管家就会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看上他了……总之……不合理啊！可是，如果是你去打听，那就合理多了！你想啊，你和追风在丞相眼里，都是看不起我的人。你俩凑对，正好啊！”我激动地一拍拳头，自得地觉得这个主意确可解我的燃眉之急。
小鱼儿歪过头，想了想，“倒也是哈……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要是喜欢上我怎么办啊？”小鱼儿苦恼地看着我。
我被小鱼儿的问话生生噎了一下。
我尴尬地回答道，“这个嘛……我觉得应该是不会的吧……”
小鱼儿哼了一声，不满道，“哼！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你不是说过，他是暴力狂的么！上次就因为打了阿冬两个巴掌他就高兴了一天！”
“我……”
我当时是瞎说的啊！小鱼儿居然还当真了！
“总之，你先去试试吧！哈哈！过几天休沐，我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那一家花生吃！”
“真的啊！我要最贵的！”小鱼儿的眼睛闪闪发亮。
“嗯！要买就买最贵的！”我强笑着点点头，感觉到自己的荷包又空落了许多。
***
没办法，既然注定还不上九皇子对我的这份恩情，那便也只能暂且先欠着。只能寄希望于日后，我能有什么机会帮他一把就好了。
我寻思着，就结识姬永年这件事而言，也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
说是祸吧，这姬永年是堂堂朝露阁阁主，朝露阁虽表面寻常，实际上却深不见底，姬永年手中所掌握的消息恐怕是比大多数朝廷大员所知道的甚至还要更多。她若诚心帮我，我倒是当真可以从她那里探听到不少我想知道的消息。
可说是福吧，这姬永年性情不定，难以捉摸。就比如，她现在说她喜欢追风，我看她倒也没那么认真，可她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害他，搞不清她到底怎么想的。我担心的是，若是我最终不能照她的意思让追风喜欢上她，她会不会一怒之下，弄死我……
我只知道，若是换作了丞相，这一点倒是板上钉钉的。
我正暗自忐忑间，皇后召我进宫了。而且奇怪的是，她还是秘密召见我的。
于是，深夜，我穿着夜行衣，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偷偷摸摸地进了宫。
***
“臣女文顷宁参见皇后。”我跪下行了大礼。
“快起来，来，过来。”
坐在我面前的人声音很是温和，自然而然地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我抬起头，走了过去。
皇后大约四十多岁，身着一身玄黄色与红色相间的衣裙，谈笑间自有皇家气派。皇后身量不高，看上去却甚是端庄。她的面上似乎总带着宁静、平和的神态，尤其是一双眼睛十分温柔，充满了长辈的慈爱。
“顷宁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呢……你可记得？”皇后笑道。
“当然记得，娘娘。五年前金陵曾举办骑马比赛，臣女有幸见过皇后娘娘一面，娘娘还赏了顷宁好些吃食呢。”我照着丞相教我的话，笑着回答道。
皇后点点头，眼神充满了笑意，“哈哈！是啊。你现在长大了，越来越有世家风度了。没想到，再见你，你都要嫁人了。”
说完，皇后向着屋内其他人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十三皇妃好好叙叙话。”
“是。”
不一会，屋内便只剩下皇后和我两个人。
等人一走，皇后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顷宁，这次叫你来，我是要拜托你一件事的。”
“皇后娘娘尽管吩咐。”
“过几日就是中秋了。今年中秋，有件大事，你也知道吧？”
我点点头，“中秋家宴之日，也是娴月公主择婿之日，我略有耳闻。”
“是啊！”皇后娘娘长叹了一口气，“顷宁，我要你在那日，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将娴月公主推下水去。”
“什么？”我震惊地抬头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面色镇静，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将她推下水去。”
皇后从椅子上起了身，走近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你先别急。到时候，会有诸多皇子在一旁，娴月若是落水，定然有人会跳下去相救的。我求的也就是这个。”
“原来如此。”
皇后点了点头，“其实，娴月嫁人的事，我早就打算过几次，不巧，前几次都被她发现了。她不肯嫁人，怕我联络宫里的人强行将她嫁出去，所以现在对宫里的人都有了戒心了。可你不一样，你与我、与她都素无交集，中秋又是你第一次进宫面圣，认识诸位皇亲的日子，到时，她必不会对你提防。所以我才会来拜托你。”
“臣女明白了。臣女该如何做？”
“到时候，诸位皇子会在荷花池边的凉亭比拼诗文，你想办法把她带过去，再趁着人多的时候，推她入水。我主意已定，到时候谁救了娴月，我就会想办法说服皇上，将娴月嫁给那位皇子。这一切，都要拜托你了。”
说着，皇后娘娘俯下身来，想要向我行礼。
“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我连忙扶起她，“既然是为了公主的将来考虑，顷宁必当竭尽全力。请娘娘放心。”
“如此甚好。”皇后娘娘长舒了一口气，放心地笑了，“此番多谢你了。”
“皇后娘娘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
从紫禁城里出来，我便一直在回想这桩事。
娴月公主……不是西域来的么？
怎么皇后娘娘……居然对她如此关心……
我摇了摇头，打算明天去朝露阁问问情况。
***
这几日，我从姬永年那里打听到了不少关于娴月公主的事情。
说起这娴月公主，也是个可怜人。她本是西域郭国的一个公主，十多年前，大梁打败当时国力强大的郭国，郭国便送了当时还刚刚出生的她过来，以作人质，将来本是要嫁与太子的。可两年前，郭国被北魏所灭，这个公主现在在大梁的处境，倒是颇为尴尬。
这公主自幼由皇后抚养长大，皇后爱重，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只是不幸的是，皇帝对这个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儿”倒是不大喜欢。近些年来，郭国国力日衰，大梁皇帝一直想方设法想将她撵出宫去。无奈皇后阻拦，才终于没有成行。两年前，郭国被灭，这娴月公主虽表面风光，实际上的境遇却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危险。
这郭国皇室上位的血腥历史江湖上早有传闻。当初郭国一朝日盛，其他诸国皆不可望其项背。可仅仅是在过去的十几年来，昔日不可一世的郭国却被大梁和北魏搅和得一日不如一日，最终落得个灭国的下场。我只觉得，之所以如此顺利，也难保这其中没有郭国皇室的仇家从中作祟、暗中破坏。娴月公主的身份大梁举国皆知。若是真将她撵出宫去，难保不会被从前的仇家盯上。皇帝嘴上说要将她撵出去，不若说是看这娴月公主实在碍眼，想着将她丢到外面，若是被她的家族哪个昔日的仇家杀死，倒正合大梁皇帝的意了。
皇帝心有此意，皇后必然明白，所以皇后这些年才如此爱护她，怎么也要将她留在宫内。皇后还说，既然约定已成，娴月公主必然只能嫁与一个皇子，而且还要为正妃。
我只道这皇后年迈，为了她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儿却是不辞劳苦，操碎了心。皇帝厌弃公主，若非公主嫁与皇子，生下个一男半女，只怕地位仍是不保。这些她皆想到了，公主及笄后，皇后便一直在想法子将公主嫁出去。
可惜的只是这娴月公主，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传言说，她单恋九皇子十多年，性子倔强执拗，发誓这辈子非九皇子不嫁。至于九皇子对她的态度，倒是颇为奇怪。起先，九皇子是见她就躲，看上去像是烦透了她。近几年来，九皇子倒是对她比从前亲昵了许多，只是却仍十分暧昧。说是喜欢吧，纠缠这么多年，九皇子却从不提要娶她的事；说是不喜欢吧，全金陵城都知道，娴月公主是九皇子的人。
姬永年跟我说，九皇子烦透了娴月公主，这一点她可以肯定。可是我问她，九皇子为什么喜欢她却不娶她，姬永年却耸了耸肩，说她也不知道。
不过，无论如何，这九皇子对这个娴月到底意下如何，很快便能知晓了。
中秋之日，究竟谁会舍身跳入水中，救这个落难公主呢？
我心下想着，皇后娘娘让我帮她，我必定倾尽全力。怕只怕到时诸位皇子都怕这既不受宠又无依靠的公主会因此指给了自己，若是无人动作，那就麻烦了。
只愿这皇宫中人，还有几个有些心肠的，否则此次若误了中秋选婿，往后娴月公主再要择婿，只怕会更加困难。
***
中秋前一天，丞相到我房里来找我。
“父亲。”我连忙起身行礼。
“顷宁啊，明日你先自己进宫，为父会晚些。你与十三皇子的亲事已定，此番你便去面见皇上，还有各位皇子、公主，互相都认识认识。”丞相顿了顿，认真道，“明日若是有人召见你，你千万要好好应付，别出什么岔子。”
“是，父亲。”
丞相收回目光，吩咐道，“明日要面见皇上，你今日好好沐浴熏香一番，可别误了礼数。”
“顷宁明白。”
丞相点了点头，便走了。
片刻后，小鱼儿服侍我沐浴。
“飞墨，明日就是中秋了。你说这中秋一过，你就得嫁给十三皇子了。你之前说的……就是丞相其实是想把你嫁给九皇子的事……大概是不可能了罢？”
“是啊！看来是我多心了。”我叹了口气，“总归……其实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五皇子骗了我。我还以为，都这么久了，我和他已经成了朋友了呢。”
“就他性格那么差劲，估计身边没什么朋友吧。”小鱼儿眯起眼睛。
我叹了口气，“我本还奇怪呢！自从那天来找我一起对付丞相，被我拒绝以后，他就再没来过了。现在想来，大约是他也知道自己骗了我，被我发现了，所以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吧。”
“明日你大可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一直骗你啊。”
“就是。”我点了点头，愤愤道，“这个五皇子……居然骗了我这么久……枉费我还把他当成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