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出甘泉宫，我便迎面碰上了九皇子。
九皇子似乎是一直在那里等我。他见了我，没好气道，“母后召见你，想必是同你说我纳妾的事了。”
我点了点头。
“她可同你说了，我什么时候迎她入府？”
“这个娘娘没说。”
九皇子似乎早料到我的回答，他冷哼了一声，“母后是怕说与你听，惹你伤心。我心意已定，在迎娶你三日后的黄道吉日，便要迎杜韵然入府。”
这么快就迎新人入府，这九皇子想必是决意要在我、丞相和他母妃的脸上都打上一巴掌。看来，他虽无奈接受了我入府，却也不是全无应对。日后，我入了九皇子府，想必日子也不会那么简单好过。看他这架势，只怕是要用杜韵然来牵制我在府内的权力。
“那顷宁便要恭喜九皇子了。”说着，我便转身想走。
九皇子一把拉住我的手臂，皱眉道，“怎么你每次见到我都想走？”
他正要继续言语，却被远处一声呵斥惊得呆住了。
“你干什么？放开文姐姐！”十三皇子大声呵斥道。他疾步走近，一把扯开九皇子拉住我的那只手，顺便挽过了我的肩膀。
九皇子不悦地向十三皇子道，“你来做什么？”
十三皇子理直气壮道，“怎么？只许你找文姐姐，我就不能找她么？”
“我还有事要说，你放开她。”九皇子的语气也染上了一抹怒气。
“哼！你能有什么事？”十三皇子哼了一声，“你不是就要纳妾了么？难道要文姐姐跟你说恭喜啊？”
十三皇子拉着我迅速往远处走，“文姐姐，别理他。”
十三皇子脚步飞快，不一会，他带着我到了一处僻静。
“文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和我定亲了吗？怎么现在又要嫁给他呢？我问遍了宫里的人，父皇、端敬娘娘、皇后娘娘……甚至连御膳房里的小厮我也问了，可他们却都一个字也说不出。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嫁给他？”十三皇子双手握着我的肩膀，急切道。
“我……此事我……”我踌躇道。
“一定是九哥想了什么法子，算计了你，是不是？”十三皇子没等我回答，便自言自语地埋怨道，“我早应该知道的，九哥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对你与旁人不同。就连我刚开始知晓你的事情，也是九哥告诉我的。他一定是早就做了打算了……”
“不是这样的！十三皇子。”我连忙打断他，“这件事与他无关。我嫁给他，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
可是十三皇子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叹了口气，道，“你不必为他辩解了。其实，我现在也没资格要求你什么。过几天我便要娶娴月公主了。此事你可知道？”
十三皇子痛苦地看着我，他的眼睛盛满了不甘心与不情愿。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
我点了点头。
十三皇子郁郁道，“父皇已经下令，后天我大婚，婚后就让我离开金陵，带着娴月公主去我的封地漳州，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准我回来。”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打算过年的时候回金陵一趟，恳求父皇。这几个月里，我一定会好好上进，希望到时候能求得父皇回心转意，让我留在金陵。”
他认真地看着我，道，“文姐姐，我不敢要求你等我。只希望你收下这个。”
他掏出一枚又小又圆的玉佩来。
“这是我自小随身携带的护身符。它被喇嘛加持过，很灵的。你一个人在金陵我不放心，你便带着这个吧。”
“这……十三皇子……我不能……”
“文姐姐，你就收下吧。如今，我也没有什么旁的可以给你了。父皇下令，我若无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不许回金陵的。今后，若有此物在你身边，至少我会放心些。”
“那……好吧。你多加保重。漳州离这里这么远，你一路小心。”
“嗯。”十三皇子点点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握着手里的那枚玉佩，陷入了回忆之中。
初次见到十三皇子，我只觉得他似一个小孩子一般，单纯、热情而固执。那时的我，只暗自诧异，也暗自欢喜，没想到十三皇子这么轻易便能应下与我的婚事，于是我在丞相面前，便不必担忧。
认识他这么久，我只当他是丞相派给我的任务罢了，一贯只想着应付了事。这么久了，我从未将他当做朋友看待，也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他每日送来的礼物，我从未打开看过，全都给了小鱼儿。连他写的诗，我也弄丢了。他现在因为我的利用，要娶自己的不喜欢的人，还因为娴月公主的缘故受到父皇排挤。可他呢？每次见到我，他总是兴高采烈地叫一声“文姐姐”，好似只有我在身边，他便满意了。直至今日，他都要离开金陵了，却还是忧心着我的安危。
我想，自入丞相府以来，我最对不住的恐怕就是他了。他这么关心我，我却害他这么痛苦。这笔账，真不知道该如何算。他对我的好，今后我也不知该如何还。
我正沉思间，忽然注意到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阿木正在不远处面带为难地盯着我看，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你是阿木吧？”我收起玉佩，笑道，“有什么事吗？”
“阿木从甘泉宫外一路跟着文姑娘，这才好不容易能同文姑娘说上话了。”阿木笑了笑，走上前来，“文姑娘，皇后想见你。”
我答应了一声，跟着阿木到了正阳宫。
***
正阳宫。
皇后原是在坐着看书。她一发现我来了，连忙放下书，迎了上来。
我刚要行礼，皇后娘娘便一把扶起了我。
“不必行礼了。此番多谢你了。”皇后娘娘恳切地看着我，“我一直没找着机会谢谢你。今日我一知道端敬召你入宫，就连忙派了阿木过去等你。公主的终身大事，多亏了你才能成，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皇后娘娘，举手之劳罢了，您客气了。”
“怎么会是举手之劳呢？我后来听下人们说，起初没有皇子愿意下水救她，我只觉得后怕得很。幸亏……十三皇子说，他是被人踢下水去的，想必，是多亏了你了。”皇后娘娘笑道。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复而垂下了眼睛，担忧道，“顷宁，我知道中秋那日，你与九皇子的事，原也是你无奈。可现在九皇子娶了你，还要纳那个河南知府的女儿为妾，时间竟然定在与你成亲三日后，真是委屈你了。”
“谢娘娘关心。九皇子身份尊贵，娶妾自是应当的，顷宁怎么敢觉得委屈呢？”
皇后娘娘担忧地看着我，“这怎么会是应当呢？若说娶妾，那也不必大婚后这么快就迎新人入府。我看此事圣心仍有转圜的空间，你要不要我去皇上面前说说话，看能不能晚些再让她入府？此事我应当有办法……”
“不必了，皇后娘娘。”我连忙推拒，“皇后娘娘关心顷宁，顷宁感激。只是圣心已定，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区别呢？”
皇后娘娘看了看我，欲言又止道，“也好。他既然决意纳妾，你是正妻，就总要学会适应，早点适应也好。不过，日后若是老九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就算端敬贵妃没办法收拾他，我的话他也是要听上几句的。
皇后娘娘话锋一转，“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总归，你是丞相之女，老九他到底不敢对你怎样。不过，我看，你倒是要小心那个杜韵然，宫里不比宫外，人心复杂，你还是防范些的好。”
“是。多谢皇后娘娘提醒。”
“这娴月公主的终身大事已成，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能报答你的。你若想到什么，再来找我罢。”
皇后娘娘说完，高兴道，“这时候也不早了，和我一道用了午膳可好？”
“皇后娘娘抬爱了。顷宁还是不多扰了。”
“这有什么打搅的？我这里长日无事，你也尝尝我这小厨房的手艺。看你瘦的，多吃点。”皇后娘娘不等我拒绝，就吩咐一旁的阿木道，“阿木，快去准备午膳。”
“是。”
我心道，这皇后娘娘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别人留你用膳是场面话，到了她这里，居然成真的了……
没办法，我被皇后娘娘留在宫里一起用了膳。这一席，正阳宫的小厨房似乎是把好的存品全拿出来了，又是烤鸭又是煮鱼的，丰盛得很。直到晚膳时候我都不觉得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