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被这位道法大家夸赞，萧洛终究有些欣喜，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可是齐道腾又自顾自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可惜，你身无脉轮，不能研习我宗核心功法《九天蕴灵诀》，否则相辅相成之下，你应该可以比我走的更远，便是那遥不可及的仙神之境，也不是没有期望。”
闻及此处，萧洛也有些黯然，他从那次族中检测至今，无一时刻不希望拥有自己的脉轮。
但他还来不及追忆伤感，齐道腾便继续对他解释道：“你猜测的不错，这些新竹的确如山道上那些树木一样，是被术法催生的。”
齐道腾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至于你能察觉到那些新竹的纹理为什么过于整齐与重复，正是因为道纹已经将其生长的方式划定好了，然后道纹中的生意催化了它原本的生机，也可以说是透支。”
“用你的话说，便是将纹理已经按照原本的方式人为的排列好了，至于为什么会重复，可以说是一种偷懒，但遗憾的说，却是人力有所不及。”
“因为凡人的思想与精力终归有限，若是真的能够将新竹按照原本的方式一模一样的复制出来，那便不是术法，而是真正的道术了，正所谓道法自然，那已经是仙神的范畴。”
“你看……”
齐道腾道袖轻拂，一缕微风轻扬，就见原本死寂的竹亭骤然发出新芽，地面生出根系，变得粗壮起来。
但是没过多久，那些原本青绿苍翠的新竹就变得暗黄起来，充满了一种吹朽腐败的气息。
就听见连绵不绝的咔嚓声中，那些已然成了老竹构成的竹亭倾倒下来，化作一地竹屑。
只是几息之间，这些新竹便已然走过了它们的一生，却唯独没有如同正常的竹子那般，生出新的竹笋。
而且萧洛蹙着眉头计算过，这些竹子老化的过程，是原本正常的十倍不止。
“这便是术法强行扭转自然的代价。”齐道腾眯着苍老的眼，似是沧桑说道。
“等价交换吗？但若只是施术者付出灵识构造道纹，而这代价却是由被施术者承担，这未免过于轻松了吧，难道人真的是万物之灵，受天道宠眷多一些？”
萧洛闻言半玩笑似的接话道。
然而话头刚落，便遭到齐道腾的秽语炮轰：“屁！宠眷个屁！”
齐道腾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起来，让萧洛寒蝉若惊。
深吸了几口气，齐道腾总算平复了心中沸腾的情绪，却又是自嘲的笑起来，转过头对着萧洛问道：“你想知道施术者的代价？”
萧洛沉默片刻，还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齐道腾笑声却是转而酣畅起来，似乎带着一抹拖人下水的快感，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个问题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真人三境？”
萧洛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只知道有真人之境，却是不知真人具体的情况。
齐道腾刚打算开口，却是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皮道：“好久没有享人间烟火，那瀑下泉水中的千叶鱼还不错，不如捕几尾鱼，我们边吃边聊。”
说罢便大步向着那处三叠瀑下的泉水走去，萧洛望着齐道腾的背影，加快脚步跟随而去。
齐道腾盘膝临泉而坐，道袍一拂，身前便出现了一方小炭炉和炊具，手中多了一支鱼竿。
萧洛瞧见他正准备亲自钓鱼，赶紧上前一把抢过这个差事。
虽说他这个客卿得来的莫名其妙，更似是主动塞到手中的，但齐道腾身为前辈，该尊敬该为其操劳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傻愣愣的坐而待之。
他如今已是修士，五感超于常人，耳朵微动，顺着微弱气息便在地里随意掏出一条身形肥硕的蚯蚓挂在钩上。
轻甩鱼竿，鱼饵垂入因为瀑布洒落微微荡漾的泉水中，便开始垂钓。
鱼饵入水，水中的千叶鱼开始避之不及，纷纷如惊弓般四散开来。
但蚯蚓入水后，伤口处体液渗入水中，渐渐又将那些游鱼吸引回来。
那些被吸引回来的游鱼开始只是游荡在鱼饵边，看着鱼钩上不断挣扎的蚯蚓，似是蠢蠢欲动。
而就趁着这个当口，齐道腾的声音响起：“刚说到真人三境，真人三境和凡人三境异曲同工，凡人是由开启轮境，开始踏上修行之道，进而聚周天之气息于己身之中，所谓凝元，元力饱满结成凡胎，拥有第二生命。”
“而这凡境中的第三步，便是真人之境的奠基石，待凡胎圆满，感应天地之道有所悟，对天地有之认识，是为蕴神，成就真人之位。”
“蕴神之后，才能真正开始了解自身，于是目光从天地间的认识转移到对自身的认识，这一过程，慢慢开启人体自身的潜力，如同释放自身体内的宝藏一般，是为释藏。”
“当自身潜能被开发至一定程度后，有些修士会发现自身已然于天地之不容，隐隐受到天地排斥，于是将目光重新转为对天地之间，最终就有人以自身之力与天地之力对抗，甚至传说这一步之后便是破碎虚空，得道飞升至九天寰宇，成就仙神，这一步，方为破虚。”
而就在这时，水中有鱼儿吞食鱼饵，被鱼钩挂住，啪啪打着水花惊惶欲要逃脱。
萧洛手中的鱼竿受力，自是晓得鱼儿上钩，也不在等待，双手一拉，鱼儿脱离的水面，化作一条弧线落入萧洛手中。
齐道腾看着萧洛手中的不断挣扎的游鱼，递给他一块砧板和菜刀，便继续道：“天道之下的修士，便如同这泉中之鱼，真人与凡境修士，就如同大鱼与小鱼，在天道眼中，没有太大区别。”
“修士在达至真人之后，在蕴神中识藏，在释藏中获得悠久生命，在漫长生命中探索，寻求让自己更加强大乃至超脱天地之法。”
萧洛接过砧板菜刀便开始刨鳞去脏，一边听着齐道腾对于泉中鱼与道中修的区别，没有接话，而是专心下刀。
千叶鱼极为肥嫩弹滑，菜刀纵使锋利，也很容易划开从而切到手指。
是以他切时候极为认真，每刀下去都切入鱼肉宛如千片树叶的纹理之中。
每次提刀起时，刀面上就已经附着一层层薄如蝉翼的白色鱼片。
萧洛又用手指将沾黏在一起的鱼片拨开，平铺在炭火正旺的炉锅中。
齐道腾似是怜悯又似是嘲讽的看着在锅子中因为高温而呲呲作响的鱼片，口中继续道：“就如同这泉中之鱼，偶然看见了鲜嫩可口的鱼儿，虽然知道饵中有钩，却终究抵不住诱惑，或是自以为能够躲过鱼钩而获取食物，但绝大部分鱼都最终落到如它这般下场。”
萧洛一边用筷子翻转着煎烤的滑嫩鱼片，一片开口问道：“那我们修道一途，也有诱饵？”
“可以这么说。”
锅中香气渐起，齐道腾看着将煎好的鱼片和一碟配好蒜酱醋的作料递道身前的萧洛，慈爱的点点头。
手中长筷拈起一片薄薄的白色鱼片，在碟中若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荡，蘸好作料，便迅速送入唇中。
一面咀嚼，一面闭目享受，脸上神情仿似几百年没尝到如此美味一般陶醉，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看着萧洛问道：“你觉术法如何？”
萧洛原本正在细细品尝口中甘甜爽滑的千叶鱼片，听到齐道腾的问题，将碗筷先行放下，正襟危坐。
思考了片刻，认真说道：“的确玄奇浩渺，仿若天道之馈赠，若是修至大成，想必焚山煮海毁天灭地也不是妄想。”
齐道腾赞同的点了点头，端起碗筷又轻轻啜了一片鱼，嘿然笑道：“这也正是为何我与岑彦固所属同一境界，他却每每只能被我撵的到处跑的缘故。”
但旋即他脸上的笑容渐敛，叹息道：“你说的这句仿若天道之馈赠便是极其贴切，但世上又哪有真正免费的馈赠。”
萧洛心中一凌，沉思片刻后试探着问道：“便是前辈先前所说，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不错。”
齐道腾神情肃然的问道：“你可听过天劫？”
“天劫？难道？”
萧洛神色凝重，他却是没想到，一个前世网络小说中才会出现狗血名词都蹦了出来。
但他却是没有半分笑意，而是感到最深沉的心悸甚至一丝淡淡的恐惧。
“不错，那些真人，妄图破碎虚空，得道成就仙神的那一刻，往往都是被乱雷劈死，道销魂灭，渣儿都不剩。”
“这就是修行术法的代价！”
“往往术法越是精深的真人，破碎虚空时遇到的天劫便越恐怖，死的便越是凄惨。”
萧洛耳边仿佛只剩下齐道腾的声音不断在耳中回荡，如同幻听般久久不绝，如同魔愣了一般。
整个场面沉默良久，齐道腾看着有如着魔般的萧洛，面色淡然的问道：“既然知道这种几乎必死的代价，这种如同在在世间直接抹去一切存在的代价，你，可还要随我研习术法？”
然而出乎齐道腾原本的预料，萧洛虽是蹙起了眉头，却是出奇没有半点犹豫便回答道：“不论如何，术法，还是要学的。”
“哈哈哈哈……”
齐道腾笑出声来，笑的格外酣畅宽慰，看着他连连点头赞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当年听说一旦踏上术法之道，日后将遭万雷轰顶，身死道消，一个个吓得跟个鹌鹑似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跟死了爹娘似入我术法之道。”
萧洛听闻齐道腾的夸奖，也是有些面热，开口解释道：“我也曾经去揣测过天道，在我看来，所谓天道，不过冥冥中的平衡之道。”
“万物有阴阳，有生便有死，即便是绝境，也定暗涵一丝生机，所以我一直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存在仙神之境，那么便绝不是十死无生之局。”
齐道腾听闻萧洛这番新鲜的论点，大为赞许的长笑道：“世间之修若是都有你这般觉悟与气魄，想必面对天劫之时，也能多活下几个啊。”
萧洛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前辈可能听说有谁成功渡劫成就仙神之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