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怔怔看向最前方站在台上自我介绍的男子,他叫李一。
李安从后门进来吸引了众人注意,讲台一旁的朱芬芬招呼,“就你了!”
李安整理略显失态的脸色,上前与李一错身而过,站定,看向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家好,我是姜威!”便下台了。
走向后排座位,正好坐在李一后面。
不待过多思索,前排李一转身,嘻笑着与李安打招呼,“你好!我是李一!”,说罢主动向李安伸手。
“姜威!”李安说道,李一主动来找,反而让他省了不好功夫,两人手握了握,随即松开。
“你是这边本地人!”李一惊奇的眼神打量李安。
李安打了个哈哈,“怎么?不像?”
“是有点!”李一皱眉,半晌有所保留地说道,“前面有几个柯城本地的女生上去介绍,我听你口音与她们有点不同!”
“可能是我的错觉!”李一眉头一扬,开玩笑道,“你说话方式倒是与我那边有点类似,给我感觉听着怪舒服的!”
李安心中莫名烦躁,隐有未知东西脱狱而出,又不知是什么让他心绪不宁。
看着面前同龄,与他相貌有七分相似的李一,心态不失衡是不可能的。
尘封的往事,儿时闹脾气,央求老乞丐讲了无数次怎么把他抱回来的故事,每次都期望与前次所讲有所不同,或者自己能发现不寻常之处。
可惜,没有。
在老乞丐的抚养下,逐渐长大,渐渐地,抱来之事绝口不提,李安也日益沉闷。
汀水镇大街小巷,一老一小爷孙俩相互扶持,低着头行乞。
老乞丐用奇特腔调,似在哭诉命运不公,换来几文铜钱,李安则盯着地上每块青砖。大街小巷,哪条路的砖有什么特点,什么味道,他都知道。
有小摊的那条街的砖是油黑黏黏的,还带着昨夜晚上吃食的气味,其他街道不外乎以此类推。
渐渐地,砖看厌了,稍稍把头抬起来,关注过路人的鞋子。
久之看久了鞋也便知道这人家底如何。
外面崭新,内露破的小洞,人前强撑门面,又怎会想到脚边乞丐都看在眼里。
李安也发现了,越是有钱的人越是吝啬,也许兜里揣着不是个银宝,就是几个银元,怎么施舍,但也绝不是他们对他踢来的理由,多半是厌恶不屑。
反是平日普普通通过得起日子,手里有些闲余的人肯施舍给他们。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等等。
李安困惑,菩萨是谁?他们衣食无忧,难不成是因为菩萨这人。
对于李安而言,这类人就是他们的菩萨。
恍惚之间,全然没对周遭有所反应。
待耳边齐刷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李安适才惊醒。
双眼茫然看着讲台上一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洁净白褂,手里拿着本书,在墙上拿笔画着个图形,一旁一幅画订在那,精确到分毫的工笔技艺,一人形骨骼跃然纸上。
周围人全神贯注盯着手里翻阅的书,李安跟着翻开。
蝇头小字密密麻麻,边有对于人体骨骼的插画。
一目十行,读下来,顿觉有趣。
自身《淬骨诀》铁骨小成后,对人体骨骼不说耳熟能详,上台说一道三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以医理为角度的人体骨骼更注重结构本身,为什么骨骼细分下来有诸多样,骨骼形状构造对其功能的影响,关节结构决定了使用方式等等。
这些偏剖析的书上知识,是李安从未想过的。
台上学师讲述,台下黑压压一片头低下细听,李安坐在后排,表情似惊似喜。
有困惑升起,又马上大悟,更兼神识可探查自身,比书上插画还来的更为传神形象。
泛着亮银的骨骼在视线中不断放大,可以看到平滑如镜般的骨骼表面拉近看,仍有不平颗粒感。
神识感受到阻力,好容易进入,视线一白,原来到了骨骼内部,内有板状穴槽结构,皆亮白色,外视之,也不晓得是亮银体现。
李安还欲往内细究,只觉头痛欲裂,不得已中断。
神识消耗过大,揉揉太阳穴,眼中闪过疲色。
周围静悄悄的,女生或趴或低声讨论刚才所学,台上学师也不讲课,坐定喝着泡好的枸杞水,怡然自得。
“老兄!你没事吧!”一手搭在李安肩上,李一关切地凑过来,有点担心地问道。
“没事!”李安回道,眼睛余光有亮光闪现,看向那处,李安脖子一条红绳系着,因俯身问询,一块温润的玉佩掉出。
除却老乞丐留给他的灵药与暗色铜片,他还拿到了生父生母遗弃他时的红绸衣,衣内还放着一块玉佩。
样式与李一脖子上的,太像了,要不是李安神识看过,储物袋角落里那枚玉佩还在,李一带的说是他的他也信。
“这玉佩!”李安情急出声,才觉突兀。
好在李一大大咧咧,把自己前排椅子拿来,坐定在李安边上,勾着个二郎腿,手摸向脖间玉佩,说道:“你说这个啊!这是我母亲在我出生没多久,花了好几银元给我,恰好一财主买了个大石,说是什么原石,开出后里面有块好玉,中心眼儿给挖去了,我妈瞧着不错,花钱把边上卖相最好的那一块求来,寻玉匠细心雕琢成的。没多久就给我带上了!”
说完手摸索找找到脖后绳扣,解开后,毫不忌讳地塞到李安手里。
“这……”李安摇头,李一说道:“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玉店比这好的比比皆是,也就图个将近二十年带着有点念想,你要看就看,完了我再带上。”
李安低头摩挲了玉佩质感,瞅了几眼,还给李一。
心中暗叹,不只是形似,质感也相差不大。
正面是下山虎图案样式,背面龙飞凤舞一“李”字。
唯一的区别就是李安放着,李一常年带着。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总不会是自己生母也求得别人开石的残边玉料吧。
不妨再多问问!李安转而跟李一聊起家常,李一当即开口抱怨自己父母自幼管的严,今儿跑来这求学,也算放虎归山。
李安通过话语,也算对李一背后那对夫妇越加熟悉。
李父自小十三岁出门在外,一人独行他府学习技艺讨生活。积累七八年,二十出头是两府有名的铁匠,得“官诏”一牌。
为什么“官诏”如此面大!与铁匠而言,无异于当朝者颁给忠臣的丹书铁券。
“官诏”,正是当朝者对匠者技艺的肯定,有必要时,请京冶炼的人才,是国家御用的铁匠。
捶打出来的料子,也不可随意外卖,统一朝廷采购。
不算大富大贵,不过家庭和睦,衣食无忧。李安看着大嘴巴,什么都往外兜的李一,有点羡慕。
同时也对面前这还纯净的大男生好感上升。
一番闲话下来,两人熟悉不少。
李安忍不住打趣道:“其他都好!就是你这名儿,李一李一,莫非家里还有李二李三李四不成!”
李一大笑,拍腿肚,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按捺不住,来问我这问题!我原名不叫李一,随他去吧!来了这人生地不熟之地,就是堂堂男儿,从头来过,要闯出一番天地事业,衣锦还乡,好叫他人看得起我!这‘一’,既是要争第一,当第一的意思,也是从一无所有开始之意!”
说罢,眉宇之间侧漏霸气,幼嫩脸上显现豪情,李安听得身体一震,好一个李一!
李一见李安不语,收起表情,贱贱地凑过来,低声道:“哈哈哈!我刚才演的好吧,是不是有那么点味儿出来了!”边说边朝李安挤眉弄眼。
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