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最近爸妈不再争吵，不过还是互不理睬。爸爸每天晚上去医院护理，白天在家中睡觉。早晨没人叫我起床，早餐单调的只有咸菜和凉掉的馒头。
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匆匆赶去学校。
[ 2 ]
“早，蕫以谦。”吴哲骑着单车，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停在我的身边。
“早啊。”我站在一旁等他锁车。
“周末我过生日，来我家聚一下吧。”
“呃……周六还是周日。”
“周日，就是运动会那天，结束了咱们就过去。基本都是咱班同学，还有两个你不认识的。”
“周日……我家里还有事呢。可能去不了。”
“这样啊，那咱们下次再聚。”
十七年，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从没收到过一次生日礼物，更没有邀请过同学去我家里面玩。零用钱都是每周一给，数目精准到每天只够买两瓶矿泉水和一份盒饭。至于别的什么，我既没有姜雪、吴哲他们那样优越的家庭条件，也不会像马亮亮、李岩那样，为了自己的心爱之物可以一周只吃简单的午餐。
更不要说在同学生日的时候送上一份生日礼物了。我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借故推脱。
上课铃突然响了。
“迟到了！”
“oh，no！”我们并肩一起狂奔上楼。心里却暗自后悔刚刚连一句生日快乐这样的客套话都没有讲。
[ 3 ]
第一次迟到，我们两个站在班级门口，一时不敢进去。姜雪冲我们招了招手，我们才鬼鬼祟祟的溜进了异样安静的教室。
“老师没来么。”我小声问了问王晗。
“没有。”
拿出物理课本，我松了一口气，不然早自习要被罚站了。
“怎么这么静？”
“听说下个月教委领导要来视察工作，学校把运动会、月考都提前了。据说月考要改在月底之前。”王晗看了看四周小声告诉我。
“那不是运动会之后紧接着就是月考?”
“嗯，不过只是听说。”
“难怪。”
[ 4 ]
一整节无聊的习题课之后，剩下的十分钟，教室依然安静。物理老师在讲台上意犹未尽地科普着大家并不感冒的故事：
“……因此，我觉得特斯拉才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家。大家都只知道爱迪生，而忽略了交流电对人类的贡献。他并不像爱迪生那样一生拥有那么多项专利，而是将这项富可敌国的专利回报给社会，这使得人类在民用电方面……”
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各忙各的。而我却做不下去任何事情，只是瞥着王晗在课本上画了十几分钟的涂鸦发呆。
下课了，紧接而来的课间都安静的出奇。大家都坐在座位上不动声色的自习，离开的人也不说话。连王晗和姜雪都坐在座位上各自看书。
我离开座位出门转向厕所的方向。
女厕所门外我遇到了一班的张雯雯。她算得上是人群中辨识度极高的美女。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但还是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前方，装作没有看到一样。
“上次的五块钱，还给你。”
一个柔弱的声音，似乎与刚才路过的冷艳不符。
我转过头，四目相对。我只是愣愣的看着她，扑面而来的是洗发水的香味。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的看着一个陌生女孩：她的眼睛并不大，眉毛很细，鹅蛋脸，皮肤很白，五官透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精致和清秀。头发乌黑，直直的从额前向两边分开，沿着两颊倾泻下来，整齐的落在腰间，看不出一丝修剪过的痕迹。撑不起的肥大校服显得体态纤细。她个子很高，应该有1米7左右。
短暂的对视，我的眼睛便低了下来。只是盯着她淡蓝色的牛仔裤，裤脚整齐的挽到九分的位置，麻灰色的袜子以及一双红色的新百伦574运动鞋。
她身子微微前倾侧着头向上看了我一眼，微笑着把递给我的那张崭新的五元钱又晃了一遍。
[ 5 ]
“你们崔歌老师今天病了，现在在医院打吊瓶呢。”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随手擦掉黑板上的字。“这节课改语文了，数学课下午上。学校把月考提前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啦，心都收一收吧，马上要考试了。”
教室里还是那样死气沉沉的安静。意料之中的事，大家都没有任何反应。老师诧异了一会，才开始上课。
我看了看手里攥着的那张五元钱，摊平夹在了数学课本里面。
[ 6 ]
改在下午的数学课，老师依然没有来。
接连三堂的自习，使得教室里面压抑了一整天的气氛，终于在发准考证的时候爆发出来。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互相看着刚刚发下的准考证，犹如课间一般。任凭隔壁班的老师、教导主任说过几次课堂纪律的问题，仍旧置若罔闻。
也许压抑得久了，大家都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乱嗡嗡的教室里似乎只有我在做作业，却没效率到十五分钟只做完一道题。
“董以谦几考场?”刚拿到准考证，姜雪便回过头来问我。
“1考场25号。”
这代表上学期期末我的成绩是年级25名。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成绩，原本值得骄傲一下，不过也令我感到担心。高二开学以来，功课就一直很吃力，我十分担心这次考试成绩会不理想。
郑毅趁乱偷偷溜了过来。
“周日还去不去吴哲那了。”
“还去什么呀。依咱们老师的性格，晚上肯定给家长群发信息，通知下周月考的事。”姜雪说。
“哎。周六打球、周日运动会、吴哲生日，你说多么充实的周末啊，就这么泡汤了。周六都帮你约好人了，我还想结束了给你们创造点机会什么的呢。”
“郑毅你还讲。”姜雪白了他一眼。“算了。今天老师不在可以早点走了，一会去补课班还能占个好点的座位。王晗，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的那个初中同学么，过两天要转到咱班来。”
“是蒋蒋么？”
“对。”
“要转来新同学了？”等她们说完，我才回过神来，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嗯，我的初中同学，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哦。”
王晗努了努嘴，教室里面瞬间变得安静了。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或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家各自低头看书，仿佛一整节自习都处在认真学习的状态。郑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回了座位，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我却还保持着刚才说话时的神态。这节课唯一说的一句话，仿佛被老师看到了一样，心里有些不舒服。我低下头，犹如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都安静一下吧，马上要月考了。这周末还有运动会，留给考试复习的时间也没几天了。最近学校活动挺多的，周末都别顾着玩了。这两套卷子发下去，没时间讲了，做完自己对一下答案。还有今天下午自习课堂纪律的问题，我回过头一个一个找你们算账。放学吧!”
教室里面只有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声音，没人敢再说话。我故意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想等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去老师的办公室请假。开学快一个月了，都看不进去书。实在不想去参加什么运动会，如果不去，周末我还可以在家里温习一下功课，反正运动会也跟我扯不上什么关系。
我在走廊转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来到办公室门口。还在犹豫着进不进去的时候，门里面传来了是郑毅的声音，好像在问老师的病好些了没。
“没什么事。就是今早上发高烧，嗓子哑的说不出话。在医院挂了一下午吊瓶，现在好多了。后天开完运动会，到家就让你妈妈打电话给我，听到了没。马上月考了，郑毅我看你周末敢出去玩的。”
郑毅推开门，挑了挑眉毛，向我打了声招呼。
我进去的时候，老师刚好收拾东西准备要走。
“怎么了，你？”她心情似乎很好，也可能忘记了她平时不会这么半开玩笑似的跟我说话。
刚想要开口说，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 7 ]
如果你一心想做某事，办法总是会有的。
如果你一心想要逃避，借口也永远都会有。
那天的运动会我没有去。
我已经记不清请假时是怎么跟老师说的。我只记得当时紧张到说话有一些结巴，以及老师不情愿给假时的语气。不过她还是给了假。
也许真的发了烧，那一整天我都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下午，根本也没看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