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回来以后才一直没来找我们！”简正则叹了口气，“要不是那时老头告诉我你回来了，要不是小谣感应到你离我们很近，我还以为你在国外待着呢！我虽然不聪明，但也看得出，你选择去反抗、选择到这个危险的地方寻找答案，一定也是因为受了很大的折磨。虽然不知道你在离开我们后又经历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到你那张嬉皮笑脸背后藏着的困惑和愧疚！我和小谣对于你的事，也只有尽全力和干着急的份儿！我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真正地解救你。我们只有做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也不知道对你是不是真的有用……”
“你们为我做得太多了！我可能，永远也还不清。”
简正则沉默了。
夏夜也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
“我和她，或许会在人界结束。”简正则起身，在屋里背着手，踱起步子，“也想过等我们离开以后，你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你应该怎么做，也不想左右你！我们每个人的选择都可能会错，都可能没有意义！是对是错、有意义与否，还是留给将来去评断吧！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比小谣想得开，或许是因为我对你没有她对你这么上心。关心则乱嘛！我也没有她那么愧疚。她受折磨，我心疼她！如果你觉得对，就去做吧！你决定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反正我们想管也管不了！”
“哥……”
“别来这套！你这岁数，你是我哥才对！”简正则撇了他个白眼，“只是，别违心！违了心，无论如何努力，都是错的！”
“不违心……可我原本的心，又在哪呢？”夏夜在心里嘀咕着，转而问道，“我刚入人界时并没有太深的记忆。我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吓不吓人？”
“当然吓人了！那个时候你像个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谁能想到你根本没有心？当时你胸前的伤口啊，就像是刚刚才留下的，新鲜热乎着呢！我们发现你根本没有生长迹象！小谣猜测，正是因为心没了，所以生命迹象也跟着停了，导致伤口就像新留下的一样，一直无法痊愈。想想是挺可怜的——心被掏走了，人被密封在暗无天日的石洞中，不老不死……”
说到这儿，简正则突然顿住了，像是反应过来这话说得寒心，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还好有你们救我呀！有了心以后，伤口也愈合了！”夏夜说着解开上衣的两个纽扣，指着胸前的那道疤，“一道疤而已嘛！这男人身上有道疤，是沧桑的魅力！”
“胡闹！”简正则忙走过去，把夏夜刚敞开的衣领拉起来，嘴里嘟囔着，“赶紧扣上！敞着怀，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夏夜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怕什么？家里就我们两个大男人！能被谁看到？”
简正则没有应他，只顾着给他扣扣子：“有了心以后，你才开始慢慢长大，就是成长的速度比正常人慢太多！最奇怪的是，伤口愈合了，疤痕却一直都在，连我仁族的血也不能让它消失！就好像……”
“就好像在时刻提醒着我，别忘了自己真正的心还没找到！”夏夜苦笑着说，“尤其是每次热毒发作的时候，胸口也跟着痛！这道疤痕就好像被再次撕开似的！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大概这颗心也想着原来的主人吧！对了，你们从来也没告诉过我，这心究竟哪里来的？”
简正则朝一旁望了望，然后叹了口气：“找到这颗心，也是阴差阳错！带着你来到人界不久，我们就发现你体内有不明原因的热毒，发作起来太吓人。小谣为了治这毒，整天寝食难安，加上你因为没有心而一天天衰弱下去……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把你送回空溟谷试试。可是，我们找了很久，却始终也找不到回空溟谷的路！直到有一天，在探路的时候，突然听到阵阵女人哀怨的歌声。声音时缓时急，似远似近。我们好奇，便循声找去，竟然看到一男一女在打斗。那两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界的！我跟你说，自打来到人界，还没见过打得这么精彩的！周围云起雾罩，电闪雷鸣。那男的和女的都会巫术。男人变幻成凶猛野兽，女人化身飞禽从半空中直冲而下。他们的幻化都在不停变换着，而且动作太快，纠缠厮打、不停地来回穿梭，我也看不清谁是谁了。最后只看到一头矫健凶猛的豹子被一只青色大飞鸟从地面一把抓起，直冲上天，又从天空抛下来，重重地堕到地面上。一声惨叫后，豹子变回了男人的模样，然后一跺脚，朝半空中的飞鸟飞冲上去。那时云雾骤然浓密起来，我们也看不清了。小谣认出男人是个宄仆，而那个女人比较奇怪——她一身青衣，像个幽魂似的！这些特征加起来，倒和刚才提到的宄布谷有几分相似……”
“宄仆和宄布谷？他们怎么会在人界？”
“不知道。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躲在一旁观望。不一会儿，飞鸟从半空中抛下来一个包裹，正好砸到我怀里。我一看，竟然是个孩子！那孩子不哭不闹，睁着眼睛看着我，样子可爱极了！飞鸟俯冲下来，一声低鸣，翅膀扫过我们头顶的时候，我隐约听到那个女人声，就像在我耳畔说话一样，让我们带着孩子快跑。”简正则说着说着，原本面对着夏夜的脸却朝另一旁，像晃神似的，自言自语起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我们的！当时我们明明藏得很隐蔽啊！再说，她怎么那么相信我们，当真就把孩子抛给我们……”
“正则哥？”夏夜打断他的喃喃自语，继续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哦！”简正则愣了一下，又把脸转回来，“孩子在我们手上，我们当然是跑了，害怕会有人追上来嘛！我们头也不回地跑，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打斗的声音。可等我们觉得安全了停下来才发现……”
“发现什么？”
“我想，那宄布谷大概也没料到我们并非普通人，她以为把个假孩子甩给我们，日后再来取，谁知道被我们发现了秘密！”
“等等！”夏夜打断他的话，“什么假孩子？什么秘密？”
“孩子是巫术变的。”
“变的？”
“虽然他全身体征和一个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但没有血味，没有魂气，更谈不上什么灵力。小谣觉察到不对劲，施了仁术，便看出婴孩儿是假的！”
“她的仁术这么厉害，可以识破宄布谷的巫术？”
“那当然了。我遇到她的时候就看出她厉害了！”
“我还以为把孩子丢给你们是想要你们救他……”
“救是救，但救的不是孩子！她施术变了个孩子出来，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藏里面。打斗中怕有闪失，才抛给我们，想让我们带着孩子跑！她以为我们不过是人界的普通人，所以一定发现不了她的障眼法。等她摆脱了宄仆，便可以找到我们，从而取回她藏的东西！”
“用孩子来作障眼法？”夏夜皱了皱眉头，“想要藏东西的话，用个孩子不是更引人注意？会不会太奇怪了？”
“我们也这么觉得！若是想藏起来，那变成个小点儿的东西岂不是更方便？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每天都用不同的障眼法！我说了，宄族的人心术不正，做的事情我们也理解不了！”
夏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那她想藏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只知道这东西散着绿光，灵力太强。小谣说没办法让它现原形，万一释放出来却收不回去，不是招惹祸端嘛！所以小谣只是改了她的障眼法，一来，把它变成一块玉佩。玉佩嘛，当然比孩子好藏多了！二来，改了她的障眼法，她想找过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后来宄仆和宄布谷有找上门来吗？”
“我们也害怕！日躲也躲，小心过活。意外和麻烦倒是不少，但是专程奔着那东西来的，还没有过！”
“所以它还在？”
“嗯，”简正则点点头，“还在。”
“在哪？怎么之前从没听你们说起过，也没给我看过？”
简正则挠了挠头，没有回答。
“你们不会连我也防着吧？”夏夜调皮地笑了笑，“知道我好奇就告诉我呗？藏哪了啊？”
简正则沉默了。
看出了端倪，夏夜脸上的笑也僵住了。他沉思了一阵，突然一怔，怯怯道：“难道，我身上的，就是……”
简正则点了点头。
夏夜瞪大眼睛，惊呆了。
“自从把你从空溟谷救出来，我们才发觉不对劲。”简正则说，“自从离开了空溟谷，你就开始日渐虚弱。你体内的热毒，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毒发之时，全身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根本靠近不得。我们也不知道是你来人界后得的热毒，还是在空溟谷的时候体内就有热毒了。空溟谷常年积雪、寒冽刺骨，或许是这个原因你才在那儿的？如果是那样，那我们确实是害了你！唉！我们试过很多方法，但都没什么用……”
“所以，所以你们把这个东西放在我身上？”
“不是。东西不是我们放的。我们哪会知道这东西对你有用！”
“那，那为什么在我身上？”
“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一直把变成玉佩后的这东西藏在箱子里。没过多久，突然有一天，你热毒再次发作，上蹿下跳，全身又着火了，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就发生了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的事——被我们藏起来的玉佩突然破箱而出，飞冲向你，最后竟然钻入你身体……”
“什么？”
“我们都惊呆了。你身上燃烧的大火瞬间就熄灭了。你也昏了过去。”
夏夜一脸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和小谣赶忙把你扶起来，才发现你胸口上的那道一直不结疤的伤口竟开始结疤。我们摸着那道疤，竟然渐渐感到你的心跳，是那么沉稳、有力！也是从那以后，你才开始有了生长的迹象。玉佩成了翠玉心，我和小谣都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你又有了心跳，无论如何都是可喜可贺的事儿！虽然你的热毒还会时不时发作，但已经不会像之前那么强烈了，起码没再看你变成燃烧的大火球！最值得高兴的是你体内原本并无半点灵气，但是自那以后开始逐渐加强。这东西果然是不一般！可是，也有让我们担心的——这东西虽然厉害，却没有清除你体内的热毒，反而……怎么说呢？小谣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以前你毒发的时候，全身冒火，直到把你烧得不省人事。可是这东西以后，你变得更不一样了……”
“你是说，这双会变成绿色的眼睛，还有那些异能？”
简正则点点头：“毒发引起的视觉和听觉的异常敏锐，还有瞬间移动的能力，说起来应该也算得上是好事。毕竟你开始生长成人了，还有了灵力和异能，将来或许有用得着的时候。可问题就是，翠玉心这么厉害，为什么热毒还是不散呢？不仅不散，反而你体内开始窜起一股力量。虚实难辨，又或者是深不可测。我们拿不准。自那起，热毒发作得厉害时，你就会突然性情大变。这也是我们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
“既然已经没有过去那么严重了，又何必还要给我吃糖呢？”
“谁知道翠玉心究竟是好是坏？万一以后突然再烧成个大火球怎么办？再说，你自己最清楚，即使是现在，体内热毒发作起来也还是把你折腾得够呛吧？这糖多多少少能帮你减轻痛苦！”简正则说着又叹了口气，“这兜兜转转几十年来，我也曾纳闷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后来想想，谁是欠债的、谁又是来收账的，还不一定呢！还是那句话，不把你带出来，也就没这么多事儿了！或许是我们欠了我们自己的，反倒把你连累了？唉！都说了是糊涂账，我怎么又唠叨起来了！总之，把你送走，也是为了保护你体内的翠玉心不被抢走。当时抱着那个婴孩儿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宄仆看到了。他们若真的想找，也不是找不到！就算不是为了抢那东西，他看到我们和宄布谷有牵扯，也不会轻易放了我们！不只宄仆，还有那个宄布谷！说不定也会找上门来！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只要不跟着我们，没人会怀疑你有什么不同！更没人会想到那东西会在你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在找它吗？”
“对谁重要，谁就会找来！我们不想冒这个险。翠玉心要是被抢走了，不知道你会发生什么事！又回到原来的状况还算好的，搞不好连命都没了！这座城是人界通往很多族界的入口，人多眼杂。我们留在这里是方便小谣炼药，你离我们远远的，总归安全些！”
夏夜突然苦笑了笑：“没心、有心，都是不想饶了我啊！”
“哪有双全法？心有了，灵气也有了，可是，你体内的热毒并没有清除，反而多生枝节。至于你体内生出的那股奇怪的力量是什么，你又为什么会有异能，凭我们的本事，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这热毒和翠玉心，在你体内是水火不容也好，是火上浇油也罢，总之，每次猖狂起来，受罪的是你，心疼的是小谣！我们控制不了也无法阻止，可她还是坚持要为你找到彻底治愈热毒的方法！至少，让你好受一些。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们能力有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