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正则点了点头。
龙潜攥着那搓心脉,推开刚关上的房门,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
“明知道里面吓人还要再进去!他又不是我的谁!我干吗对他心软,对自己残忍!”他自言自语着,转过头白了简正则一眼,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欠你的!”
把脖子上的围巾紧紧地裹了一圈后,他走回刚才的房间,不禁吞了口口水,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刺骨的寒气把他重重包围住,漫天声嘶力竭的惨叫和哭喊又直往耳朵里钻。虽然已经经历一次,但寒心彻骨中的恐慌和无助却似乎比之前更可怕。紧接着,那股引力再次向他袭卷而来,像吸盘一样粘在他的身上,不停拉扯,从头到脚,让他动弹不得。他越是抵抗,越是觉得无力。
“我说,你要上来……就快点儿!”龙潜对着手中的心脉,力不从心道,“趁我……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话音刚落,凛冽至极的寒气便如闪电般从那截心脉迅速传遍他全身,直钻入心。像是有千百万片刀片不停地刮着身体的每一寸,从皮肤直到骨髓,痛得他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没多久,抓着心脉的那只手从指尖处结起了冰,逐渐蔓延至全身。他冷得不自控地抽搐起来。
“我……”感觉再坚持不下去了,龙潜边哆嗦着边在心里喊,“受不了了!我要出去!”
他感觉身子在无谓的挣扎中越来越轻,意识跟着也模糊了。一个冷颤以后,整个人突然一动也不动了。
简正则被房里强大的寒气和引力挡在门外,他用尽全身力气顶着房门,以防房门再次关上。
“龙潜,你怎么样了?”
龙潜没有回应。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此时房门突然从内大开。简正则望向屋里,却见龙潜整个人悬在房间的半空中。
“龙潜!”被眼前这一幕惊吓到了的简正则再喊不出话来。
“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简正则。”突然,从龙潜的嘴里传出蔺谣的声音。声音虚弱无力,飘忽不定。
“你……”简正则看着双目紧闭的龙潜,听着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却无法踏入房间,“小谣?是小谣吗?你是小谣?”
“你可以给我立个牌位吗?虽然我依旧不知道你说的牌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牌位?你还记得?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再听到蔺谣的声音,简正则喜出望外,竟又忍不住落下眼泪。可牌位之事,是死后的事情了。他懂蔺谣现在说这话的意思,于是擦了擦眼泪:“不行!你少拿这些丧气话气我!我不会给你立什么牌位!”
“之前答应给你供个媳妇儿,如今看来,我做不到了。”
“我不需要你来给我供个媳妇儿!我有媳妇儿!小谣……在我的心里……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媳妇儿了!”不知道是再次“见”到蔺谣后喜极而泣带来的勇气,还是害怕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简正则说出了这句他想说了好多次,却次次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给你下的咒,我当然知道。”
“你说什么啊,小谣?”
“你喜欢我,是因为我下了咒,让你喜欢我。”
“不可能!”
“你不信?”
“你怎么可能会那些邪门外道!《仁术记本》里不可能会有这种下咒的招数!”
“邪门外道也好,《仁术记本》也罢,你统统没学过,怎么知道没有?”
“反正你不会这么做!”
“我能做的事情又何止这些?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你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我是好是坏,是敌是友,是善是恶,是正是邪,你可知道?”
“我……我不知道!别人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你们少往沟里带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了?我喜欢你就行了!”
“我刚才说了,你喜欢我,是因为我让你喜欢!我一直在操控你,你不明白?”
“你既然喜欢操控我,为什么不一直操控下去?现在告诉我,为了什么?”
“因为我受够了!你实在烦得很!我本来也只是好玩罢了,没想到施一个咒,最后竟然解不了了。如今被你这个讨嫌的烦人精一直缠着……”
“不可能!你为什么?不可能的!我不相信!仁族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我根本就不是仁族的人!”
“你……不会的!你不会的。”
“不会?怎么不会?你又对我了解多少?从你遇到我开始,心里头的疑问,你可曾解开过?”
“你不是仁族的,那你是谁?难道你真的是……”
“我是谁不用你管。你不受教化惯了,还能做出什么厉害的事?”
“你是嫌我不受教化,不会仁术,没有本事?”
“何止?你脾气暴躁,做事冲动,还需要我来保护你。你还有什么用?”
“不会的!你还是对我好的!我虽然笨,但我也看得出!每次让你上我的身,你都不舍得……”
“你岂止是笨,简直就是蠢!我是不舍得?我是不屑!你什么出身?有哪些能耐?上了你的身,便成你的样子,或许我仅剩的灵气也会被你消耗没了!”
“小谣……”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我每次听到,都难受得很!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大包袱,从仁族背到这里,如今,终于可以甩掉了!”
“我才不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话!你告诉我,你剩下的灵气在哪里?是不是宄仆抓了你?还是你回了仁族?你究竟去了哪里?”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如今宄仆和伞尸越来越多,不知道魔族在打人界什么主意!你好歹也是从仁族逃出来的!就算仁族不要你,落入魔族或者宄仆手里,也是给仁族抹黑!如今我不在,这残留的龙艽你交给夏夜,他或许用得着。”
“你告诉我,你还在这个世上吗?我该去哪里找你?如今你走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你让我去哪里啊?”
“简正则,你要记得,能去哪里其实不难,难的是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你离开仁族来到人界,自然是有所安排。而我,也只是这安排之中的一部分。我自然也有属于我的安排。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至于夏夜,也有他自己的安排。我知道你在为我消耗自己,以后,你不需要再这么做了。记得我的话,好好待在人界,不要再想回去的事情。还记得我说过,仁族不能嫁娶别族,会遭报应吗?其实我是贪玩骗你的。找一个真正的媳妇儿,好好活下去!”
话音落了许久,再无响起。
“小谣?”简正则站在门口,冲着龙潜一直唤着,却依旧不见任何反应。
突然,龙潜从半空中摔回了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像死了一般。
房间里恢复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刚才刺骨的寒风和强大的引力,连同响彻整间房的各种嘈杂的怪声,全都消失了。
他冲进房间,抓着龙潜,边摇边继续喊:“小谣?你不要走啊,小谣!”
被简正则的声音唤醒了,龙潜缓缓睁开双眼,也逐渐有了意识。
“我这浑身上下像是被打折了似的……”他费劲地坐了起来,张开手心,手里的心脉,此时已经化为灰烬。
“小谣?”简正则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小什么谣?你怎么进来了?”龙潜看了看四周,还是有些后怕,便拉着简正则走出房间,“刚才,她跟你说了什么?”
简正则盯着龙潜看了半天,最后瘫在地上,目光呆滞,一脸失落和绝望。
“简正则?”
龙潜喊了半天,他才回道:“她说,就陪我到这儿了。”
“然后呢?”
“就陪我到这儿了……”
“看来她真的走了……”
简正则突然像疯了似地抓着龙潜,猛烈地摇晃着他,嘶吼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龙潜从未见他这副表情,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简正则……”
“从小被仁族赶出来,不明不白逃难至今,没有本事、一无是处,痛苦半世……谁能懂我?就连想爱一个人都这么难!我到底得罪谁了!既然容不下我,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
他一直喊,喊到没有力气,然后大声喘息着,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