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啊,妈求你了,吃一口饭吧,儿啊……”
千荣县的城中村中,一个中年妇人半跪在床边哭喊道。
只见那床上躺着一个脸色发青的年轻人,已经消瘦到皮包骨头,双目无神,呆呆看着门外,也不应答,若不是尚有微弱的呼吸,谁都会觉得这里躺了一副尸体。
妇人拿着冒着热气的饭碗,一遍一遍哭喊着,声音沙哑。门外,抽着烟的老父也来回踱步,烟雾升腾,烟蒂落了一地,不知道眼圈是被熏红的,还是急哭的。
“孩他妈,快别哭了,仙婆一会就来了。”
妇人用手背抹着眼角,站起身,去厨房烧水,准备迎接仙婆的到来。
不一会,身着大花棉袄的仙婆就被二人急切迎到了院子中,仙婆约莫五十多岁,嘴角的一颗大痣倒显得她更像一位媒婆。
她是千荣县附近乡镇有名的神婆子,无论是子女求学,还是遇上一些邪事,都有一些迷信的人家将其请到家中作法,似乎这神婆子还有一些本事。
仙婆王水枝拒绝了二人让她进屋的邀请,只是站在院子里,念念有词,随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糯米,洒在了院心。这一举动,让夫妇二人觉得似乎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情况还未说明,仙婆似乎就知道了此地发生了邪事,看来这神婆子真有本领,自家的孩子也终于有救了。
王水枝进门,遥遥看着床上的年轻人,夫妇也赶忙走进来。
只是令三人都惊讶的是,已经形销骨立的年轻人,竟然不用人搀扶,自己坐了起来,一脸冰冷地看着门口的三个人,神婆惊呼一声不好,忙往后退去。
只见那年轻人的眼睛已经不属于人类,黄褐色的眼珠中有黑色的竖瞳直勾勾盯着门口的三人,像盯上猎物的野兽一样。
在三人的惊骇中,年轻人诡异一笑,笔挺倒了下去。待三人魂定时,走进查看,发现年轻人已经失去了呼吸,死亡的躯体就像骨头包裹了一层肉皮一样。
掀开被褥,那被子里竟然沾满了黄色的狐狸毛。
魏涞与老道苏不准是下午来到千荣县的城中村的,老道是千荣异人协会的副会长,平日里会协助老板执行一些上面的任务。如果遇到异人作祟,那便是异人协会出手的时候。
“所以,异人协会之外,还有对立的组织?”魏涞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没错,虽然也不能称之为组织,但就像有阳必有阴一样,异人协会虽是跟国家合作的,主张异人与普通人和谐相处…”
“而协会外的一些异人,他们自称为‘真我’会,这些人觉得成为异人就应该放开自己的天性,他们把自己视为更高层次的存在,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对普通人毫无怜悯之心,基本上都是些邪佞之辈。”老道回答道。
“我以为,异人也算踏入仙途了,不屑于祸害凡人,小说不是常说,会有什么因果报应吗?”魏涞追问道。
老道摸下胡子,有些无奈地说道:
“异人,说白了,只是拥有异秉的普通人罢了,也许多了几十载寿命,与炼气士不同,他们不需要磨炼自己的道心以防元气反噬,因为他们没有元气。而且他们也不怕因果,因为就是自身也只算称得上是厉害一些的普通人,就算祸害了凡俗,也只算是沾染了凡人的因果而已。”
“苏老的意思是,上天也将异人视为凡俗?”魏涞睁大眼睛。
“差不多吧。”老道回道。
二人又聊了几句,便踏入了城中村的地界,与魏涞以往的印象不同,城中村以前往往都是十分热闹的,因为这里的小商贩不受城管的管制,在大路上会见到各种各样的小摊,也会有一些县城中人,来这里买一些小物件,找些裁缝之类的。
但此时所见,往昔热闹的道路上却空无一人,更是家家闭户,冷清至极。
“看来我们来得有些晚了。”魏涞说道。
苏老道神色冷峻,掐起法印,闭起眼睛,绕方形逆走四步,开始推衍起来。
魏涞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想起昨天老板在奶茶店对他说,这次任务是接到了消息,说城中村有妖邪作祟,疑似异人,老板让他随苏老道前去历练。
他也回去问了问朱絮,但朱絮似乎正在闭关,没有理会他,但既然有老道在,魏涞心中也有一些底气,因为据老板说,老道在这小城中,实力也是排得上号的存在。
“怎么样?”魏涞见老道睁开眼睛,忙走近问道。
老道表情有些严肃,说道:
“很有可能是异人作祟,但我如何也算不到是何方神圣,对方似乎没有在这附近出现过……”
“不会吧,连苏老您都算不到。”魏涞惊讶道。
老道无奈摇摇头,虽然异人的异秉不应该被太多人知道,但老道的异秉却似乎是公开的情报,简而言之,就是推衍。
只是其中的细节,老道只告诉过几人,魏涞也在其中,毕竟老道对于之前利用不知情的魏涞心怀愧疚。当然,更多的,也有是忌惮看上去跟魏涞关系有些奇怪的天人仙子朱絮。
苏不准,业界人称苏老道,好色,不知其具体岁数,特长肉眼辨罩杯,异秉名为“算不准”,推衍的时间与事情之中,只能有一样算准。一样算得精准,另一样便会有误差。
曾经,他精准算出路上高中女生内裤的颜色纹路与材质,但那却是女生五年后某一天穿的内裤。魏涞当时听到他的讲述,忙拍着大腿说你这个好厉害,是量子力学里的海森堡测不准原理,还“夸”了一下老道真变态,而老道则是一脸迷茫问道“孩森豹”是何方神圣。
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二人决定深入村子中调查。
只是,一进入村内深巷,二人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有不少家门贴上了白色楹联——这在千荣县是家里有白事时的风俗。
门户内有沙哑的哭声传来,二人来来回回观察,发现村子里办丧事的家户竟足足有十多户。
“这下不妙啊,似乎是两天内,有十二个男人丧命。”魏涞有些后怕地说道,他方才与老道打听了不少情况。
“蹊跷的是丧命的都是青壮年。而且死相……”老道也摇摇头。
死去的男性皆是皮包骨头,身处壮年的男性死亡时竟然都不足百斤,似乎全身只剩下骨头,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死者的瞳孔皆变成了野兽眼睛,竖瞳,而且被子里都会沾满黄色的狐狸毛。
“村子里人心惶惶,青壮年全部逃到外地了……”魏涞说着。
“有些蹊跷,村口的老张头说,这些人死前似乎都像被什么偷走魂魄一样,不吃不喝,都是自己把自己活活饿死的。”老道说着。
“我听我奶奶讲过这种故事……说是被狐狸精勾走了。”魏涞思索道。
“狐狸精嘛……”老道沉吟道,“也确实,那野兽瞳孔确实是狐狸的眼睛,还有黄色的狐狸毛,或许真的是狐狸精干的。”
“真的有精怪?”魏涞追问道。
“极少,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表面看上去像是精怪,但如此邪祟,又极像是异人作祟。”
“异人的异秉这么恐怖的吗?”
“嗯,你无法预料到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异秉,协会以前抓捕过一个大恐怖异人,他的异秉名字叫瘟疫宿主,他曾让黑死病荼毒了一整座城市的生灵,还折损了好几位追捕他的协会干部,后来是一位天人老祖强行出关,才将其击毙。”
“总感觉……异人的世界,蛮恐怖的。”
苏老道笑笑,开始根据暴毙之人的命格推衍,好一会,他睁开眼,无奈摇了摇头:
“我始终无法根据这些人的命格算到什么共通之处,除了都是青壮年之外,也许真的是精怪作祟?那就需要请炼气士来解决了……”
魏涞想了想,回忆方才走访的细节,说道:
“刚才分头调查时,我想起来有人说东三巷的赵姓人家曾经找过一个神婆,那个神婆似乎看到他们的儿子诈尸,不过那家人精神似乎被刺激到了,跟谁也不搭话,甚至也没把自己儿子收棺,他们邻家合计再过几天若不收棺就强行把他埋了,据说尸体都快发臭了……”
听完,老道眼前一亮,诈尸?那极有可能是作祟的异人过来查看情况,想到这里,他忙拉着魏涞往那赵户人家走去。
二人走到大门前,敲门,不见有人应,魏涞轻轻一推,门便动了,二人走进去,穿过一小段类似玄关的地方,在千荣县的风俗中,这段连接大门与院子的地方叫“胡同”,院中心还散落着一摊白色的米。
是糯米,老道对魏涞说着,二人走到一间散着臭味的平房门前,推开门。
他们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手里端着一碗已经发馊的吃食,半跪在床边不断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已经细小到无法听清,若是仔细听,就会发现声音沙哑到像是在锯木头一样,似乎声带已经干燥得像一片树皮一样。
“儿子……吃……一口……饭……吧……”
魏涞与苏老道皆是侧目,心生怜悯,二人看向床榻,上面躺着一个面容扭曲的男子,或者说是一具开始发臭的尸体,已经隐隐闻到尸臭味的魏涞,差点忍不住干呕起来。
妇人似乎没有注意到门口来人,只是房中桌子旁坐着的老父抬起头看了一眼来者,却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火机,摁下,似乎在像点一支“空气烟”一样,哪怕火苗烧到了胡子,也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不会是中招了吧……”魏涞小声问道。
老道像是掐起法印算了一会,摇了摇头:
“应该只是精神受到了什么刺激。”
苏老道走到床边,魏涞也忙跟上去,他看了看床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床边机械麻木的妇人,两指并拢,作剑指,迅疾地朝妇人的脖颈点了下去。
妇人随即倒了下去,瓷碗倒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魏涞反应极快,在妇人落地前将其扶住,不可思议看着老道,也没想到老道除了算卦还会这一手,一看就是练家子。
“先把她扶着,我先看看情况。”老道说着。
魏涞点了点头,把妇人扶到屋内的椅子上,一旁的老父只是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抽起自己的“空气烟”,诡异的氛围不禁让魏涞心里发毛。
苏老道检查着床上年轻人的尸体,与村民描述的特征一样,瘦骨嶙峋,可以一根一根地把肋骨数清,瞳孔变成了竖瞳,眼白变成了褐黄色,野性十足,看着便让人心生寒意,被子里沾满了黄色的狐狸毛,老道拿起一根观察,似乎与普通的狐狸毛无异。
老道推衍了一会,随后脸色大变,忙退后几步,一旁的魏涞也被老道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
“怎么了……苏老……”他战战兢兢地问道。
老道紧闭嘴巴,摇了摇头,随后才用低沉地声音说道:
“我算到了…是异人…而且他,还在这个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