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自闭也因人而异,因情况而异。而他是因小时受虐待阴影而成闭,也就而言,是自己的心理所成。纵使康复到与平常人并无两异,但心里多少残留着恐惧,因为每当与人相触,心底的阴影就像录播带般不断重复在目,继而拒绝任何人的接触,以及拒绝碰触任何人。
这种人很可悲,凡当因某些事件不小心勾起一丝受创的记忆时,就极易涡进深深的痛苦沮丧,从而对外在世界的兴趣,失去了爱的能力,抑制了所有的活动,降低了自尊感,以至最终成为自我谴责和自我辱骂,达到顶端时会在妄想中期望自己受到惩罚。
昨夜回家后,程翠儿刻下越洋通话询问当心理学教授的妈妈,把心事告诉她。乃至今晨,她仍不断地咀嚼着母亲所提供的专业知识,希望从中得到头绪,乘胜追击。
如果他可以接受到她的碰触,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不算极其严重呢?他没有一走了之,是不是代表对外界活动仍有丝丝兴趣呢?如此看来他在美国医治的那些年确有着药效,只是挥发得较慢罢了。可能一直以来孤独惯了,没机会遇上合适的人来充当把他带到外界的钥匙,又或冥冥中注定这把重要的钥匙正好是她。
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恐怖的记忆占据他整个生命,程翠儿暗地里私自发誓要带他走出扭曲的记忆。她不要只想起他悲伤的眼神,胸口就宛若被某种尖锐的利器锥着,疼痛得快要贯穿。
他似乎对电玩也有丝丝兴趣,正好又是她爱好的,正好了。思及程翠儿情不自禁地摸着脸蛋,上面似乎还留有他手指的余温。
爱上一个人不一定需要历时长,有时只需瞬息便爱上。她刚好是这类人,可以归类为一见钟情。这一切的想法,让她更清楚自己的多管闲事不是善心,而是迷药般的着恋……
誓说要把快乐分享给他的程翠儿如粘了万能胶,紧紧地贴在利恺杰的身上,几乎形影不离。她发现其实这个男人真的不算极度封闭,只是因为长期习惯了孤独,人群反成了恐龙,可见有时候的“习惯”也不是个好东西。
第一天他不愿出家门,最多只愿到花园蹲一整天,慢慢又被她拐着往外跑。开始就在会所里转,接着就在区内转,天天不厌其烦。
如今日,利恺杰大早被程翠儿拐了出去。
海洋公园是热门的旅游景点,人多是在所难免,但对于一个长期自闭的人来说,肯跟来就已经作出最大的勇气与天大的挑战。
程翠儿不时地注意一直跟在后头的利恺杰,每当有人从身边走过时,他都尽努力克制闪躲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忍不住侧身躲开,仿佛人人都是带菌者,只稍一碰即死。
真是笨蛋!
程翠儿暗骂了自己。她不应这么快就把他拐到人堆里头,这只会太过免强他去适应人群。看着那自危而敏感的模样,痛感亦跟着传上心头。
她吸了吸气跑回头对他露出可人的笑颜,牵起他的手,示意一起走,不再让他落在后头。
手拉手的距离让他们靠得更近,这就是她的手,柔软的,青葱的十指。她好像非常喜欢粘着自己,她为什么会喜欢?大概不知他是一个有缺憾的人,如果她知道了必定会惊慌到急逃,然后就像以前的人一样,对他只是“可远观”。
不要!利恺杰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不想她逃开。
自那天夜晚乍见她时,她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那样给了他莫明的安全感,让他舍不去。即使他明白,首先吸引他的只是她手上的会发亮的星星,就像他小时候被保姆关在乌漆嘛黑的小房里见到的唯一一点星光。
而她,正是他心中寻找的那颗明星。
凝视着她亮丽的侧脸,让他心头很暖,那是唯一一点暖光。
一起走的感觉,很不错!
皓蓝的天空中浮着不会下雨的云,太阳依然火红地把这块闹地照得炙热。才下午四点钟,太阳都还没够钟隐去,半个月亮就已迫不待及地爬上天边。
天呀!真的很热!
不过,上天有时也很善良,就象现在。当走过树荫时,一阵及时风吹起,扬起他们的发与衣衫。
好凉快哦!
程翠儿恨不得马上冲进教堂去亲吻主,感谢主在炎热的夏日里也不忘赏来凉风。真想继续享受一下上天的恩赐。
一颗两颗三颗。
“你累了。”木头人盯着小粉脸边上如水滴的汗珠,拉着她到树荫下的休闲椅。
“嗯!我们休息一下,你也累了。” 她嫣然一笑,应道。
他轻柔的抹去她额边的汗珠,却对着自己些微汗濡视若无睹。
“等一下我们去看熊猫哦!”
他点头。
没意见,她喜欢就好。
然后,他们没再交谈,心愉地静静听着风的和音,享受一刻。
阳光透过枝叶,斑驳点点洒在她的发上,乌黑的头发变成丝丝金线,折出耀目的光亮。
她仿佛是一块吸铁石似的,把利恺杰深深地给吸引住了,目光一刻不舍离开,静静看她闭目凉风的悠然姿态。
她真的是一个很爱笑的女孩,即使累了,嘴角也扬着微笑。
倏地,他伸出手抚起一撮令他不能移目的秀发,手指轻轻的顺着它垂的方向滑去。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一生都伴随着她。
喜欢她?是的,他喜欢这颗莫名出现眼前的明星!她的笑颜令他眷恋,如黑夜里的光一样重要,比太阳的热更温暖他的心。
因为有她,所以,即使备受恐慌也要努力走出自筑的围墙。
如果你知道我的过去,我们还会象现在这样吗?他不敢问。
不知你是否一样的喜欢着我?他更不敢问。
他自问,能把握幸福吗?不能!所以,他只敢象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感受着她,这样已经很心满意足。
程翠儿依然自我的靠着椅背,闭着目,凉着风,象睡着了一样,毫无所觉。
他叹了口气。
“‘天主会眷顾好人’。这是爸爸跟我说的。我的爸爸是一个好人,可惜他并没有象他所说的那样,得到天主的眷顾。从他去世起,我每天都想他。那时我很幼小,妈妈又要工作,我只好日日待在教师宿舍里,对着教师楼里的一个老管理员,她是个很慈善的奶奶,对我像孙女一样,可是她不懂我需要什么,也帮不了我。我一直一个人,孤独呆在房里。所以,知道孤独的滋味。”她青葱的手不知何时轻轻地覆上了他的大掌。
程翠儿缓缓睁开眼睛,一相了然的表情,盯住利恺杰愕住顿然色变苍白的脸。她要让他知道,她了解他,喜欢着他,并且会一直陪着他。
她顿了一下,继续轻轻的道:“后来,就不再相信天主是会眷顾好人的了。直到继父出现,他告诉我‘爸爸一直在你身边,会陪你长大。因为他极好,天主喜爱他,所以请他当助理了……’”
她噗哧一笑……“小时候的我是很好骗吧?可是我相信他,因为他说,每当想爸爸时就闭上眼,那样会见到他,然后我闭上了眼,果真看得见爸爸。后来,他一直替爸爸守护着我跟妈妈。然后,我又再相信天主是会眷顾好人的,因为我失去了爸爸,天主就安排了uncle Quick成为我的奎爸。现在又指引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说完,她认真地凝住气息,眼神迫切望着仍是不吭一声的利恺杰。这个木头人,难道他还没醒过来吗?这是她首度表明心迹发布会耶。就这样静如镜湖过境吗?
“……我的一切,你不了解……我……”他真的可以拥有她吗?不是在梦里吗?
“我了解!都过去了,不是吗?你不要把自己的心关起来。你这样只会令爱你的人更无措更痛心。包括我。我希望能带你走出来,走进我的生命里。”轻轻的语气里蕴藏了隐隐可见的期望。
利恺杰沉在她的话中,久久不能平复。怔于她似乎知情他的状况,其实不难,如果她想知的话,可以轻易从家人中得知;而令他更怔惊的是她说的话。她的意思是喜欢着他?即使已经知道他有着缺憾?他更困惑了。
她不是在说天马行空的怪谈吧,为何他还一脸不可思议。
哎!她仰天而嘘!首次表白竟然落得这样回应。真是太勉强他人了!真是太丢脸了,简直丢到太平洋。不知道静静的缩回去以后再谈,可不可以当没说过话呢?反正他都怔呆在这儿一动不动。程翠儿心里天真地偷想,脚也慢慢地挪走。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说:“呵呵……熊猫好像在那边呢,你再坐一会,我想过去看看,拍个照玩玩,一下就回来。”
迅速交代过,就马上直向另一头走去。
不过才走了几步,就被某人紧紧地拉住手,下一秒就被拖进某人怀里,两颗心急急的怦如鹿撞。
“你说一直会在我身边,真的吗?不是出于同情?”他急喘着,谨慎地问道。
翠儿不料他忽来的贴近举动,只凭任意埋头在他怀里猛点头,又猛摇头,芳心忐忑。
她仰头看到他因呼吸不稳而上下滑动的喉结,原来紧张的不止一人。
“不要离开我。”利恺杰沉声坚定地道。“天主眷顾的不止你,还有我。”
或许以前的他早该尘封了,现在的他可以不顾一切了。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的怀里。程翠儿深深吸着,喘入属于他的阳刚气息。他也一如她那样喜欢自己。
爸爸,天主一直眷顾着我呢!
她心跃地感恩着。
利恺杰痴看着这个令人温暖的女孩,凉风扬乱她的秀发,他的手指自觉地在她发间穿梭着、轻拨着两鬓的乱发,顺着一个吻忽地落在她额头上。
当目光落在她红晕上时,才惊醒自己的唐突了佳人。尴尬得不知如何相应,就这样定着,手指依然穿梭在她的发里。
反倒是程翠儿,嫣然笑着他的呆滞相。踮起脚在他的脸上啾了一下,再自在地将头枕在他的肩头上。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利恺杰就是我的男朋友,没我批准,不得随意罢工。”她露着本性,恰恰北地对他公告旨意。
随来,耳边回荡着她的欢笑声,他跟着微微扬起了唇线。
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吗?就因她的笑颜而起。
为什么往昔不觉快乐可以这么靠近自己?看来忙碌的天主终于眷顾到他了。
就当他们沉醉在谧静甜蜜氛围时,远处有一双阴森鬼秘的眼布满了寒气,像马上要吞食小孩的巫婆,嘴角还不时吟着恨意邪笑。
“日子过得不错嘛,忘得这么快,看来是时候让你增加点乐趣了。”鬼鬼祟祟的缩影藏匿在树干后面死死地盯着甜蜜中的小俩口,并且一脸阴险地在心里盘算着。
是夜,晚饭后。
除了程翠儿尚未返家,程家的其他成员均移步偏厅,共商大家长的纪念宴将要如何编程。
程爷爷笑呵呵地首先声明:“我已经和奶奶计划好了,打算再约几个亲友一起在家里热闹热闹就好了。然后,当夜就飞北海道,或许还到其他国家也不定,你们不用太想我跟奶奶。”
“爸妈,要不欧洲如何?你们不是都很喜欢那里的风情吗?”程方芳提议着。
“也好哦,老伴!你觉得呢?”
“真的吗?太好了!”程奶奶狡黠地眼珠转向程励泉。“儿子你又觉得如何?”
“好!你们开心就好,我会记得付账的。那,爸,明晚我们约xx酒店大厨来准备食物, OK吗?”程励泉说着递给父亲之前商议好的餐单。
程爷爷念着每道菜式,同时与程奶奶纷纷点头表示满意。
“那我明天午后就回来。还有,你们两个早点回来,有朋友要带回来吗?”程方芳对着儿女道。
“哦哦……有……我有个你们很久没见的朋友会来哦!他听说是爷爷奶奶的结婚纪念日就说什么都要来祝贺呢。”程方神秘地说。
“谁呀?”奶奶好奇地问,心里盘数着到底是何方神圣。
“保持神秘嘛!奶奶,到时你自然会见到此人了。”答应要帮他保持神秘的。
“真不能讲哦……”
任何人追问程方始终不肯透露半点。
……
只有程圆……
不会是那个人吧?程圆暗暗猜透。
不会是那颗花心汤圆吧?
当众人企图迫问程方之时,翠儿正好前脚踏入大门,就被突然疾走而来的程方挟持到偏厅。
终于给他找到个挡箭牌,让众人去好奇到心满意足。他呢,自然全身而退了。
“翠儿,你回来都这么多天了,日日往外跑,就没见过你到诊所来。嗯?”爷爷开始盘问了。
“爷爷,人家是怕碍到你们诊病嘛。而且,我找到个不错的游伴哦。”想到了才分开的利恺杰,她的脸颊就不受制地泛起两朵晕红,遮掩着乖乖巧巧地挽着爷爷的手,摇呀摇的。
不寻常的红晕令众人以探研的眼神齐齐集中在她身上转呀转的,大概只有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么小女生的举止更可疑。模似蜜运中的小女生,但回来才多久呀?就拍拖了?他们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没瞧见的。
“谁运气这么‘好’呀?”
“大方哥……”什么口气嘛!还特别加重说那‘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