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蛮夷之战打了一年余半，终以周朝的胜利告终。身列将军的江祁获赏，封常胜将军，赐金银，一时钟离府成长安各家谄媚的对象。
江祁班师回朝已是次年年底，长安开始下起小雪，安乐伯办了庆功宴，诚邀各家人士参加。
“江祁哥哥！”钟离芙着了件水绿色长裙，听说江祁昨晚刚到府上，早起便往他屋里跑。
江祁在战场上厮杀一年多，蛮夷之地的风沙又不停歇，这脸上都粗糙了不少。他过了今年也要十九了，今日这庆功宴，也有为他寻亲家的由头。
他抱过跑来的钟离芙，笑道。
“一年多不见，芙妹又长高了些。”
想来，她马上也要及笄了。
“你快跟我讲讲，战场上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
江祁把她安置在一边，叫人上了茶，边整理今日要用的东西边说道：“战场又不是去玩，哪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九死一生的惊险，他去了才知道，父亲当年所经历的场面是何等的危险。
“那倒也是。”钟离芙叫长恭拿来一个荷包，里面塞了些香料，伸手递给江祁。“江祁哥哥凯旋归来，小妹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就权当祝贺啦。”
江祁笑着接过来，仔细打量，绣工不算精致，可“江”这一个字绣的又是工工整整，他系在腰间，理了理衣衫。
“好看，和哥哥这身衣裳正配。”
“二少爷，老爷叫您过去。”
门口小厮道。
钟离芙见状，便同他告别，想必是爹找他谈晚上的事。出了府门，正想着往哪里去，便听到耳畔一声男音。
“阿芙。”
她转过头，便看见月人站在府门那边等着她。她小跑两步过去，盈盈一笑若天地融化。
“月人。”他把她拥在怀里，用自己的大氅裹着她。
“初冬的天儿越发冷了，你竟也穿得这样少。”
钟离芙把头窝在他胸口，将自己的小手缩在他身后。
“看见你我就不冷了。”
月人听了这话，宠溺道：“少贫嘴，今天想去哪儿？”
钟离芙从他怀里起来，眼珠转了一圈，想了个好点子。“咱们去渭水桥头逛逛啊，听那边的寺庙可供有情人求姻缘呢。”
“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牵着手便在人群中向渭水河畔走着，这桥头人很多，大都是一男一女结伴前来，只为讨个好彩头。
“公子，我们提前就出来了，被公主知道了要骂您的。”贵服少年身后跟着个小厮，低着头劝着他。“无妨，阿姐从不舍得打我。”
他初次见到长安的世俗风物，盯着摊边稀奇古怪的万物眼睛都挪不开，更何况是渭水河畔桥头形形色色的人。
“老板，这个多少钱。”他拿起一个玉雕的水芙蓉问道。“这个啊，一两。”老板瞧他穿的气派，一脸笑意的回答他。他在怀里摸来摸去，才发现早上走的急，又是偷偷出行，钱袋落在桌子上了。
老板看他半天拿不出银子，就没了那副笑模样。“去去去，没钱别妨碍我做生意。”
他拿着那玉坠子半天不肯放下。
“我帮他付了。”
他回过头去，是一个女孩儿笑意盈盈向老板递了一两银子，那女孩儿发间也是一只水芙蓉的玉簪子，一双杏眼把他心照亮。
钟离芙本和月人逛着，便看见前头摊位上有个少年十分尴尬，她仔细一看，手里握着的是个芙蓉坠子。
许是名字里带了个芙字，她竟十分喜爱水芙蓉。
“走。”
她拉着月人前去，便替他付了钱。
“多谢姑娘。”贵服少年向她作揖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她向他回了个礼，便挽着月人向寺庙走去。
“公子，那姑娘想必已有心上之人了。”
望七看着公子目送她远去的眼神，便道。
而那贵服少年没有回话，只是盯着她慢慢消失在人群，嘴角勾起笑意。
“这寺庙人还真多。”钟离芙娇小身影，双手紧紧挽着月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可月人好像一直在生闷气，也不理她。
“喂，你怎么了？”钟离芙察觉到不对劲，便踮起脚抬头看着他，可月人又赌气，把头转过去。
钟离芙停下脚步，拽着他，道。“你不说，可就不走了。”月人也停下，回身和她面对面。
“你没看刚才那人对你的眼神，我吃醋了。”
钟离芙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是为着这个。
她嘟着小嘴，伸出细嫩的小白手捏了他的脸颊，轻笑道：“好啦，是我不好，笑一个。”
月人也生不了她的气，毕竟看着她，就忍不住要笑起来。他伸出手也捏着她的脸蛋，两个面对面扬起笑脸。
“走吧，再晚些肚子要饿了。”
一人拿下一个纸笺，写上生辰八字与姓名，系上红绳，挂在寺庙外的一棵树上。两个人双手合十，低头轻念。
月人率先许好，偏头看着她认真的许愿，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一层薄雪。他走到她对面，半蹲着，彼此的脸颊逐渐靠近，钟离芙一睁眼，直接被吓在原地，他和她唇间的距离，恐怕只有几寸。
“别动。”月人用指尖替她扫去了睫毛上的落雪。
“你真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