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何彦终于知道了赵虎话的意思了。老孙头的儿子是被他老两口推着出来的。
少年的肤色有些暗黄,并没有他这个年纪应有的那种光泽。等靠近之后,周围的人都可以清晰地闻到这少年的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浓郁的中草药的味道。
“小瑜,这位是衙门里的赵头,他有些话要问你。你不要紧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赵头,请。”老孙叮嘱完儿子便立身,站在了一旁,似乎是怕儿子紧张,他的右手还握着自己儿子的左手。
“孙瑜,今天早上是你第一个发现的那封信吗?”赵虎俯下身和少年的眼神进行对视。
似乎开口是个废力的事,少年只是略略的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看见信后会叫出声来?当时都叫了些什么?”
“没叫什么。我当时就,就是害怕极了。”孙瑜似乎还没从早上的惊吓中出来,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着赵虎。
“害怕?你为什么会害怕?”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信上的内容十分恐怖。”孙瑜低下了头,小声回答到。
“……”韩何彦在一旁听的满脸懵逼。这哥们儿胆子也太小了吧。这信虽然像是诅咒,但也不至于说能把人吓成这样啊。
“额,孙瑜兄,今早这信里具体是哪一句让你怕成这样,你能说说吗?”小胖子忍不住好奇开口问到。
“就是,就……柱子,柱子!啊!”一开始还在回想信的内容的孙瑜突然间就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原本被老孙头握着的左手也被他用力抽了出来。双手胡乱在眼前挥舞好像在阻挡什么靠近。
“柱子?什么柱子?是个人吗?”韩何彦紧追不放。
“瑜儿,瑜儿!别害怕娘在这儿。”站在孙瑜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孙母连忙上前抱住自己的儿子。双眼含泪,乞求地看着赵虎。
“赵头,这……要不等瑜儿好些了,我再带他上衙门找您?”老孙头抬起头来对赵虎说道。或许是因为儿子的情况,声音显得有些冷。作为肇事者的韩何彦缩着脖子不敢再看这之前让他觉得和蔼的小老头。
“嗨,这事儿闹得。成,你也不用专程来找我了。如果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会过来找你的。”赵虎说罢就起身招呼几人离开。
“又在琢磨什么呢?”赵虎看韩何彦从出孙宅后就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赵叔,你觉不觉得孙家有问题?”韩何彦仰头问到。
“你说那个孙瑜?”
“不止,你不觉得他们家关系怪怪的吗?就像孙母,全程都没有说话,连她儿子发狂了都没说话安慰一下,只是抱着他儿子。而且我觉得孙母和孙瑜好像都很怕老孙头。”韩何彦将他觉得诡异的地方一股脑儿的都说了出来。
“这算什么诡异啊,这老孙头是一家之主,他女人怕他不是很正常吗?你娘不怕你爹?”赵虎听了韩何彦的话顿时乐了。
“……”韩何彦觉得家丑不能外扬。
“对了赵叔,你不觉得老孙头也有些问题吗?他儿子喊柱子之前他还看着赵叔你,跟你陪笑。哪怕他儿子说害怕都没扭脸看他儿子一眼,结果一听到他儿子喊柱子立马低头看他儿子。这说明他是知道柱子是什么意思的。”韩何彦斜着眼睛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嗯,你也注意到了啊。”赵虎向韩何彦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对他观察能力的赞许。
“赵叔,你早发现了啊!那你为什么不问问这老孙头?”韩何彦疑惑的望着赵虎。
“哼,打草惊蛇听说过没。你们两先不要回衙门,换身衣服就过来盯着。小衙内,你要没事干就陪我去他家旧屋附近逛逛?”赵虎将人员安排了一下。
“成勒!”韩何彦一听赵虎主动要带他玩,高兴的在街上可劲蹦跶。宛如一颗被打了两万次的牛肉丸摔在了地上。
“这地方虽然没他们现在的宅子大,可他们一家三口要那么大的宅子干嘛?这可比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热闹多了,也离马行街北近多了啊。这老孙头咋想的?”韩何彦看着眼前这人来人往的路面再想想早上那冷冷清清的孙宅门口,想不通的挠了挠脑袋。
“也许这人老了就爱清净呢?这也是没准的事。刚好这有间川饭店,这忙了一上午肚子也饿了,小衙内要不就委屈委屈?”赵虎笑着看向韩何彦刚刚发出抗议声的肚子。
“赵叔,你耳朵也太好了吧。”韩何彦有些不好意思的捂着脸。
“嗨,干我这一行的不就讲究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吗?掌柜的有插肉面没给我来一份,你们三个想吃什么随便点。孙杨正店那种你赵叔我请不起,但这儿还是能给你们管饱的。”
“给我来碗大燠面吧,李先生,晋哥儿你们呢?”
等众人都点过吃食后,便听赵虎将收拾桌子的一个小伙子叫了过来。
“你们这店在这儿有多久啊?”赵虎在桌上放了一摞铜钱,约摸有二三十文。
“回差爷,咱这店子啊在这条街上已经开了五六年了。小的来这店里帮活也有四年了。平日里这街上有点啥小的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差爷有什么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伙子说着话,不时就看着桌上的铜钱。须知这街面上的小贩平日里一天也就不过一百文左右的收益,即便有时赶个年节生意好也不会多过三百文。这些钱问几句话已经不少了。
“不错,我就是看你小子灵醒。这街面上原来住了家姓孙的郎中,你可知道?”赵虎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打着。
“孙伯符,孙郎中家?当然知道,他们家刚搬走不久,就在这斜对面。喏,那间就是。”小伙子指着韩何彦他们之前驻足过的房屋。
“搬走了?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搬走吗?”
“嘿嘿,差爷,这我就不知道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也没哪个会拿出来在外面说呀。”小伙子有些担心的看着赵虎。
“也是,那这孙郎中平日是个什么样的人,待人如何?有没有什么仇家。这个你总是多少知道些的吧。”赵虎表示问话继续。
“要说这孙郎中绝对是个好人,平日里无论谁打他面前过,无论熟不熟,什么身份地位人都会客客气气问声好。我在这儿这么多年,就没听说过他得罪过谁。”小伙子语气十分笃定。
“那你知道他家大郎的事吗?”赵虎将钱向前推了推。
“您说的是那死了的孙琛啊。这事儿就有些早了,那时我还没来呢,只听说是爬树给摔死的。唉这好人咋就没个好命呢。”小伙子一阵唏嘘。
“谁说不是啊,这孙郎中多好的人啊,咋就这么不幸呢。这大儿子死了没多久,二一个也瘫了,这不开眼的贼老天。孙郎中最是疼爱小孩了,每年冬天要是看见路边有冻饿的小孩都舍些吃的穿的,如果碰巧遇上生病的孤儿还会带回医馆医治。你说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命啊。”掌柜的端着吃食就走了过来。
“哦?他还会将小孩带回家医治?”韩何彦挑了挑眉毛。
“不是带回家,是就在马行街的医馆中。他家里是不进生人的。”掌柜的纠正道。
“医馆里?那掌柜的你这又是听谁说的?”赵虎笑着问。
“不是听人说的,我家小儿早产,自小体弱都是在孙郎中那瞧的。几乎每年冬天都会去个几趟。”掌柜的似乎想起了自己多病的儿,表情有些沉重。
“每年都有吗?治好后那些小孩都去了哪?”赵虎皱着眉头问。
“几乎是每年都有,至于治好后当然就任其离开啦。偶尔也会帮一些大点的孤儿找个营生。其实啊,要我说他老两口年纪也不小了。这儿子又是这模样。这些小乞儿里我也见过几个忠厚老实的,我就曾经劝过孙郎中收个把两个当学徒也好,作仆役也成。总比他这把老骨头事事亲力亲为的强啊。”许是过了饭点,店里只有他们一桌。掌柜的不用张罗生意,这谈性也就无需压抑着了。
“他没听你的?”
“可不是怎么。这孙郎中什么都好,就是这事儿倔的很。你像去年冬天那个牛铁柱,我觉得就挺好。孩子也老实,又能吃苦。而且和他家二郎又谈的来。哪怕给他瑜儿做个伴当也好啊。可他就是不同意。最后还是让人走了。”掌柜的自顾自的说着,并没发现桌上这一大一小盯着他的眼睛都已经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