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忆寒点了点头:“弟子是有一些想法,却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长老阁让我们自行处置,那便是无论处置的结果如何,他们都能接受。可是师叔仔细想想,以我药园弟子那点儿本事,种种草养养树还可以,捉人拿人这种事情,但凡对手修为高些,根本就是难比登天。”
吴药师脸色终于舒展开来,只是尚有几分疑惑,自语道:“所以说,长老阁让我们自行处置,并非要为难我们。而是要告诉我们,即便是我们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不会怪罪。”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想了一想,支吾道:“难道……他们早就有了暗中部署?”
罗忆寒摇了摇头:“这个好像也不是,自从那奸细现身之后,药园的巡守弟子变得比平时更加谨慎,这三日以来,就算长老阁那边有所部署,其他机构的弟子一旦进入药园,我们也不可能连点蛛丝马迹都没捕捉到。”
“那是他们想要放任那奸细肆意胡为?”吴药师再三纠结,最终想出一种连自己都不可能相信的解释,如果长老阁真是在按照这种理由行事,那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会突然不行常理,对一个奸细做到这种地步。是网开一面?还是欲擒故纵?
想破大天想不明白,吴药师最终叹道:“算了,不管究竟如何,我们药园也不能有丝毫懈怠,通禀下去,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算长老阁那帮混蛋真想让那奸细逍遥法外,我药园弟子也绝不允许!”
罗忆寒点了点头,正要抱拳领命,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呵斥。
“站住,吴师叔正在训话,你们不能进去!”
“这位师兄,你就放我们进去吧,我们有要事禀报!”
吵吵嚷嚷,让吴药师再度变得不耐烦起来,阔步来到门外,怒道:“谁人在此喧哗,活腻歪了是吧!”
理事堂外,两名女弟子正在与门卫弟子纠缠不休,一见吴药师出来,立时仿若看到了希望,急忙大声喊道:“吴师叔容禀,弟子有要事相报!”
三日来的遭遇早已将吴药师的耐心消磨殆尽,一见是两名再普通不过的药园管理弟子,立时挥了挥手,叱道:“如今除了那奸细的消息,其他事情莫要烦我!”说着便转身向内走去。
两名女弟子急忙制止:“就是关于那奸细的!”
“哦?”吴药师忍不住回过头来,对这两名女子看了又看,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费尽心机都没发现那奸细的踪迹,竟然被这两名药园管理弟子给找到了。药园弟子以管理药园为主,无论什么时候也是如此,是以在搜寻谷平的这三日里,巡守弟子倾巢而出,药园的管理弟子却并未参与,既然未参与,怎会平白说出这种话来?
仔细端详,发现眼前这两名弟子最近好像刚刚被自己训斥了一顿,既然如此,该是不会有胆子再行诓骗自己的。想到此处,吴药师缓缓问道:“你们说的最好是真的,如若不然,定不轻饶!”
两名女子见吴药师终于肯听,喜上眉梢,彼此对视一眼,一人回道:“回师叔话,弟子二人绝不敢打诳语,几日之前,确实与那奸细有过接触。”
见两名女子言之凿凿,吴药师已经信了几分,示意道:“仔细说说。”
两名女子不敢怠慢,遂争先恐后,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说的慌乱,却也终于将事情说的明白。
原来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与阮妙妙管理同一园区的那两个,之前刚被晋升开元三层境的阮妙妙打得狼狈不堪。当时情急之中,谷平暗中出手,被这两人瞧出端倪。瞧出端倪之后,两人谋划伺机报复,为了报复的更为毒辣一些,本来是不打算直接说给吴药师听的,而是要报给掌管邢堂的另一位主事,唤作邹敏。
这里的邢堂仅仅只是药园的邢堂,而非龙隐宗的总邢堂,龙隐宗占地广袤,为了方便管理,每一个下属机构都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就譬如说平日里掌管宗法门规的邢堂。
药园的邢堂虽然规模不大,但其中的刑罚却是一应俱全,由邢堂出面,将阮妙妙抓捕归案,两名女子仅仅靠想象,都能知道阮妙妙将要面对的的会是什么。再加上邹敏此人好大喜功,要是知道从阮妙妙那里极有可能抓出一个奸细,那还不得把阮妙妙往死里整。
当然二人想出这阴毒的法子的时候,并没有确定阮妙妙身后那人一定就是奸细,毕竟当时谷平出手,自己二人并没有见到他的真身。也是直到谷平暴露的事情传来,二人这才在心底里确定了七八分。
二人想要把谷平的事情上报给邹敏,可邹敏恰好有任务外出未归,想要让邢堂的其他弟子传话,这些弟子不像邹敏那样急功近利,这些年龙隐宗也实在没几个奸细闯入,又担心他们将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阮妙妙在药园的处境不怎么好,她们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她们二人的身份地位,说出去的话,恐怕会被邢堂弟子当成笑话,甚至以为自己疯了。
二人只能等待,可事事不赶巧,当邹敏回来之后,巡守弟子人手不够,又把整个邢堂的人都借去搜寻谷平了,二人再次与她失之交臂。就这样,直到到了今天,二人依然没能将自己的阴谋付诸实施。
到了这个时候,两名女子的想法倒是与吴药师有些相似,自己明明知道的事情,却一直拖着未报,如果将来那奸细被抓住了,一番盘问之下,发现自己二人刻意隐瞒,到时候进入邢堂的可就不仅只有阮妙妙了。思来想去,二人终于决定,也不要管什么邹敏了,直接报给吴药师了事,反正他也正为此事焦头烂额,自己二人此来,无异于雪中送炭,说不定还会在他那里落个好。
一番讲述完毕,二人怯生生的瞧着吴药师,生怕他追究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上报的事情。
吴药师也听得明白,眉心反而皱的更紧,敢情这两名女子也只是猜测,并不十分肯定,确认道:“你们的意思是说,那奸细被阮妙妙窝藏了?”
管理药园这么多年,对这两名女子不怎么熟悉,可对阮妙妙却是印象深刻,不为别的,只为阮妙妙药园技艺出类拔萃,想不关注也难。只是关注归关注,吴药师对阮妙妙除管理药园之外的生活,却从未有过深入了解,时至今日,也只知道她经常遭人欺侮,住的地方比较偏僻而已。
平日里只顾忙碌自己的事情,对药园弟子的关注仅仅停留在“多看上几眼”这个层面,吴药师有些捉摸不定。听人说这个阮妙妙之所以不受待见,与她那柔弱的性子也有关,既然是性子柔弱,也有胆量窝藏奸细?
两名女子急忙点头,却让吴药师更加狐疑,心忖,这两人日前被自己训斥,正是因为抢夺了阮妙妙的劳作成果,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刻意报复吧?
罗忆寒察言观色,知晓吴药师心中所想,喝问道:“胡说八道,阮妙妙为人怯懦,整个药园谁不知道,窝藏奸细这种事,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吴药师对阮妙妙有些了解,罗忆寒也是一样,虽然平日里极少与阮妙妙接触,甚至经常冷面以对,但那也不妨阮妙妙的相关事情传到自己的耳朵里。职责所在,罗忆寒需要负责整个药园的安危,是以药园中弟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也是她日常巡视的重点。
两名女子猛地打个激灵,有些惶然。本来见吴药师犹豫,心里已经感到不妙,如今遭罗忆寒质问,更是如此。
吴药师虽然乖戾,可也不傻,自己二人名为禀报,实则暗藏私心,这点吴药师只要稍加思忖,必定能够看得出来。一时不知所措,竟有种不该来此的懊悔感。
按照常理推断,如果不出意外,隐藏在阮妙妙身后的那人,多半就是这几日来,药园苦苦搜寻的那个奸细。可事实上,自己二人又实在没有见过那所谓的奸细的真实样貌。两相不能比较,这让二人大感不该多此一举,一旦发现暗中救下阮妙妙那人,跟药园搜寻的奸细不是同一人,那二人岂不是活活把自己给坑了。
犹豫之间,二人没了主意,纷纷将头颅深垂下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吴药师摆了摆手,回道:“罢了,不管怎么说,先去找那个阮妙妙来问一问吧,说不定那奸细还真在她那里。”
罗忆寒领命,却见吴药师突然又摆摆手,说道:“且慢!巡守弟子大手大脚,容易打草惊蛇,还是邢堂弟子办事稳妥,去把邹敏调回来,让她派人暗中彻查。”
罗忆寒微微一怔,让邢堂的人去?
邢堂是什么地方,邹敏为人如何,这些罗忆寒心里一清二楚。龙隐宗宗法严明,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寻找阮妙妙问话,仅仅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盘问而已。可是一旦邢堂插手,这种问话就会完全质变,成为一种拷问。
这哪里是找阮妙妙,这分明是在抓阮妙妙,阮妙妙若是落入邢堂之手,哪还能有什么好。
阮妙妙进入药园多年,在药园弟子中受尽欺凌,可那也大多集中在药园的管理弟子之间。对于其他职责的弟子,包括吴药师,虽然并不怎么对其刻意关照,但也不会因为一个怀疑而将其推入火坑。如若不然,吴药师在听到此事与阮妙妙有关的时候,也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如今吴药师却要一改常态,言说让邢堂弟子去拿阮妙妙,这让罗忆寒感到有些讶异。
“嗯!就让邢堂去办,毕竟牵扯到出了奸细这样的大事,马虎不得!”吴药师一扫犹疑,坚定说道。
罗忆寒见吴药师坚持己见,也就不再多说,身形飘忽,奔离而去。
罗忆寒离去之后,两名女弟子对望一眼,面带阴笑,难掩内心窃喜。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让自己的阴谋得逞了。接下来,为了与阮妙妙对证,自己二人定会被召去邢堂问话,到时候见缝插针,说不定还能亲自拷打阮妙妙一顿,想想都觉得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