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自己当初就没有遇到白茗她们该多好?自己一个人安静死在巨木树之森中,虽然痛苦,但是不会有那么多人为自己死。
如果说曾经死的是想要抓自己的人,是自己的敌人。
那么现在呢?
先是白茗,然后是白冉,她们在自己的注视中倒下了。
然后冲出去帮助她们的墨裳也倒下了。
她们都是好人,她们无偿的帮助初次见面的我,即使知道我并不是孩子也没有让我自生自灭……她们此刻在为我而战斗。
已经够了吧?已经够了吧?已经够了吧?已经够了吧——!!!
天青无声的声嘶力竭的咆哮着,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冲了出去……但是还是晚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她跪在墨裳的身边,跪在血泊之中,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墨裳的脸,但是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屏障,怎么也无法将双手按下去。
那双黑色的眼睛还在大大的睁着,墨裳最后的惊讶和不甘还写在她的脸上,但她的瞳孔已经完全的扩散。
泪水从天青的面颊滑落,滴滴哒哒的落在她面前的血中,然后再也不分彼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小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泥土中,血液迸溅到她的脸上,厚重的绷带洇满了曾经属于墨裳的血液。
“……”
飞艇上的修斯神父看不出喜怒,他没有收回看着地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的视线,只是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然后的开口说道:
“发射临时船锚吧,我们降下去,救人顺便把目标带回来。”
飞艇上的聚光灯打开了,将地面映照的亮如白昼;一指多粗细的拖着钢缆钢矛从吊篮前后分别发射了两根,共四根金属缆绳连接着飞艇与大地,这些金属矛插入泥土中后自动变成撑开,然后绞轮工作,一点点的拉近飞艇与地面的距离,直到足够近了以后放下绳梯。除了必要留守的船长与轮机长,通讯员与舵手也跟随着安德鲁和修斯神父下了飞艇。不过他们的手里都带着铁楸和铁镐,肩膀上还斜挎着一卷绳子,他们负责去挖那两个被封在地下,但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倒霉蛋。
安德鲁神情复杂看了跪地痛哭的天青一眼,但是还是接过修斯神父扔给他的铁楸去屁颠屁颠的去解救自己的未婚妻去了,而修斯神父则走到天青的身边,大概两步远,刚好就是天青突然暴起的话无法在不移动的情况下攻击到他的距离。
“想好了?跟我走。”
“放过,她们。”
天青抬起头,没看修斯神父,而是指向白茗和白冉倒地的位置——白冉因为倒在草地里她看不清楚,但是她十分清楚的看到了扎在白茗的腿上的东西——那分明是一个自动注射器。
那大概是某种强力的麻醉剂,自己还能隐约看到白茗的胸口在因为呼吸而微微的起伏着。
所以如果白茗没死,那么白冉大概也没死。
“如果我说,不呢?”
修斯神父反问道。
于是天青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自己因为硬生生打穿了锻压胸甲而受伤的右手,这支手上握着绷带,绷带外面又糊满了红色的泥浆,而泥浆中……藏着一支小小的双管手枪。
在自己没有被直接杀死就能判断出来,自己还有用处,那么大概可以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用这丁点的筹码去换取让白茗姐妹活下去。
天青没有用这支枪瞄准修斯神父,因为她知道以自己的匮乏的战术经验而言根本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用枪震慑住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人,更别说这支枪中根本没有子弹,她根本就没法真的开枪;所以,她瞄准的是自己。直到这一刻,她终于看向了修斯神父的正脸,在那张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孔映入眼帘的同时,用这支手枪顶在了自己的下颚上。
“那么,你会收获一具尸体。”
她没有在这张脸上看到任何表情的变化,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威胁战术究竟是否生效,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铁了心的想自杀的话,除非修斯神父有着与自己想同级别的力量,否则他是不可能拦住自己的。
而且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如果修斯神父不同意的话真的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即使核导弹威胁最大的时候是在发射架上的时候,那也要确实能发射出去;就如同执剑人必须在必要的时候真的能够启动广播系统,即使她永远也用不到这个东西,否则威慑系统必然只是一个笑话。她并不知道怎么样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拥有死志的人,所以只要当一个真正的拥有死志的人。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勇气,这种为他人而牺牲的勇气;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少了一些什么,又多了一些什么。
就比如,自己变得不稳重了许多,开始喜欢仗着自己的可爱脸蛋卖萌,喜欢动不动就哭鼻子。
又比如,自己开始拥有去改变什么的勇气,拥有了去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的勇气。
“可以,我放过她们,你跟我来吧。”
“在走之前……妾身……可以给她们留些话吗?”
“可以。”
修斯神父点了点头。
于是天青神情麻木的站了起来,走到了白茗的身边,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昏睡中的白茗的眉头也是仅仅的皱着的,像是在做噩梦一样。
天青伸出了手,想要触碰白茗的眉梢,但是她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液,伸出的手微微攥紧,几次伸出又几次收回,最后用力的在自己白皙的大腿上将手心的血给抹干净了,但是也不敢接触白茗的身体。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白茗的胸袋,从其中抽出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她经常看见白茗会用这个小小的笔记本去统计三人的日常开销与一些需要记忆的东西,这是白茗的备忘录与日记本。
她抽出插在笔记本的书脊上的钢笔,然后快速翻到最新的空白一页,不让自己不小心看到属于白茗的记忆,即使那些文字并不属于白茗教给她的通用语;她把笔记本摊开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的旋开笔盖,结果……在金色的笔尖刚刚的落到奶黄色的纸张上的时候,就已经泣不成声。
墨水缓缓的在纸上洇开,就如同泪滴一样。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白茗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麻药的效果刚过,她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楚;从她的主观意识来讲,这段时间的跨越就像自己刚刚倒地的瞬间,然后自己就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漂浮在云端一样,全身都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的触感;她费劲的抬起手,看着五指在自己的眼前张合,但是自己完全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她眨了眨半睁开的眼睛,举起的手无力的垂下,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看着一片黑暗的天空,即使黎明已经到来,厚重的乌云仍然遮掩着太阳,一场大雨即将到来,而且不知道将持续多久。
这会是一场漫长的大雨,漫长到让人窒息。
“白……冉。”
干燥沙哑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好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
“天……青。”
那是失落与痛苦的声音。
疼痛渐渐回归了身体,白茗一点点的坐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坐在一堆摞的很高很高的棉花上一样摇摇欲坠;她看了一眼还插在自己的大腿上的注射器,伸手用力的将其拔下来,然后看着手中的注射器,愣了几秒钟的时间。
这是麻醉针?
自己……是被麻翻的?
白冉可能没事?
她得出了一个让自己我欣喜若狂的结论,于是霎时间喜悦冲淡了悲伤;她想站起来,想找到白冉去看看她现在是什么状况,然后放在她的肚子上的笔记本掉了下来。
这是我的本子?
她的动作停止了,现在她的大脑还没有完全从麻醉中清醒,属于单线程状态,所以这个突然掉落的笔记本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有些奇怪的拿起那个笔记本,然后看了一眼自己胸带被打开的纽扣,明明自己上次把这个笔记本装进去的时候好好的扣严了啊?是自己记错了吗?
而且,这个笔记本上有血存在的痕迹;像是被谁不小心蹭上去,然后用力的擦拭,但是却怎么都擦不干净的样子。
她随意的翻动了一下,于是打开了沾染了血液最多的,所以最皱皱巴巴的一页。
“我是天青。”
仅仅看了第一行字,那种稚嫩的像是在画画一样的笔迹,白茗就感觉自己的大脑猛地嗡了一下。
对了,天青,天青,天青!我怎么忘了那群人是冲着天青来的?
“当姐姐醒来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白冉姐姐没事,而墨裳小姐为了救我而死去了,请您帮我安葬她。”
“我们在一起的半个月,我十分的开心,但是我们大概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再见,白茗姐姐;顺便请您帮我也向白冉姐姐说一声再见吧,然后帮我给墨裳姐姐道个歉。”
“对不起,我爱你们。”
最后几个字像是被水打湿了一样,墨水都洇开了,但是仔细去辨认的话字迹依稀可见。
“啪嗒。”
笔记本从白茗的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溅起点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