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地下并没有任何自然的光线或计时的仪器,门口卫兵的换岗也挺随心所欲的,天青在闲得无聊的时候尝试着数自己的心跳为参考,有的时候两千次左右遥远的脚步声会响起,有的时候则需要四千多次。至于自己的心跳频率?作为计次的参考还好,作为计时单位有些太过不靠谱。
在这种没有任何可以用作时间的参考的情况下,天青无法确定自己究竟已经在这里呆过多久了;也没有人来给自己送吃的,也没有人过来看看自己,自己就这么一直躺在黑暗之中,不过幸运的是自己的食量很小,而且吃一顿能够拥有饱腹感很久,这大概也是因为的体温非常低,所以对于能量消耗比较小的原因吧?
最终当房间的大门再次响起锁簧弹动的金属碰撞声的时候,天青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这种黑暗的,寂静的,无聊的环境下,一个普通人要么睡觉——而天青已经睡了两觉了,现在一点都不感觉困倦;要么会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而在大门响起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已经把前世到今生的记忆全部都过了一遍,她甚至想起了自己四岁的时候被自家妹妹抢走的本来是属于她的棒棒糖,甚至连当时的那个小妮子脸上的嚣张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的……虽然自己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不知道她在原本的世界过的还好吗?不会像自己倒霉老姐被绑架来绑架去吧?
“……?”
然后她发现自己身处的铁担架被抬起来了。
天青转动因为长时间没有变换姿势,所以有些僵硬的脖子,看着负责押送自己的人——和把她带进了这间囚室的组合相同,此刻把她抬出去的人也是四名穿着棕色的,有着一堆奇奇怪股的小口袋的风衣,后背和左边胸口装饰着红色的圣光之环的男人。
“诶诶……唔……”
天晴转头看向我的右手边,又转头看向了我的左手边,从嘴里发出了一点毫无意义的声音……然后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了。
也许自己应该祈求他们放了自己?虽然这大概就像橡胶园里的奴隶在祈求奴隶主放过自己一样的毫无意义。
是的,如果白茗对于圣盟的描述没有夸大的话,那么自己在圣盟的人的眼中,大概不会比一九零零年的美国白人看黑人更顺眼。这种歧视并不会因为所谓的政治正确而消失,只要智慧生命与智慧生命的个体间有差异,那么歧视就一定会出现;可能是因为肤色、可能是因为种姓、可能是因为家乡、可能是因为出身、可能是因为很多很多东西。
在天青和四个惩戒修士站在飞艇的投影下躲雨,顺便等待飞艇降下缆绳的时候,一个天青此刻已经不是太想看见的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里德·拉斐尔神父。
“早上好啊,还在生气吗?”
他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他手中的拐杖落在石板路面上会发出“咯噔咯噔”的清脆声响。
而天青只是瞪了他一眼,她的红色眼眸中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竖线,来表示她现在正处于炸毛状态——
谁的瞳孔因为黑暗而放大至最大的状态的时候突然被来了一发闪光弹都不好受,更别说自己的瞳孔还是猫咪似的可以放大到近乎覆盖虹膜,这么大的瞳孔换来的除了优秀的夜视能力,还有挨了一发闪光弹后的痛苦程度。
真的,那个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光团出现的瞬间天青真的以为自己瞎了。
见天青不说话,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他,里德并没有显现出任何尴尬的样子,依旧笑呵呵的走出了雨檐,来到天青的身边,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水洼中。
“神父!你……”
“太凉了,快起来!”
“我……”
里德·拉斐尔的举动显然吓了周围的四名惩戒修士一大跳,他们有的人被吓了一大跳后不知所措,有人则是手忙家乱的试图把这个就算现在坐在这里咽气也不会有人感觉奇怪的老人拉起来,而里德·拉斐尔摆了摆手,然后一一拒绝了这些年轻人的好意。
天青很清楚的看到老人本来是黑色不会反光的宽松的长袍,自下往上的越来越黑,开始因为吸水而变得沉重与柔软,贴在老人的干枯而佝偻的身体上,反射着微微的水光。这让本来就消瘦而且驼背的老人看起来更加的瘦小,更加的不起眼。
“你……”
天青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老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被一个人高高在上的说教的感觉是很难受的,我很了解这种感觉。”
老人的声音很慢,但是很清楚,每个字都听进了天青的耳朵中。
“所以,你躺着,那么我就坐着,或者趴下来跟你讲话,你会不会就会感觉好受一点?”
一边说着,他真的双手按在地上,然后上身趴了下来,头部伏的比天青更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乞讨的老乞丐一样。
而他的身份是一个神权国家的神父!是一个这个国度所有平民都会敬仰的神父!
“啊啊……那个……我——”
天青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长大了嘴巴,被束缚住的双手张开又握紧,大脑一片空白。
“那么你还生气吗?”
“不生了不生了!”
然后里德·拉斐尔才微微坐的直了一些,看着天青震惊的样子,轻轻的笑了一下。
“你在好奇我为什么会这样是吗?”
废话!
然后没等天青发出声音,老人又张开了口:
“你很厌烦传教,我看得出来,所以在现在,我们大概是最后一次相见的时候,我想跟你说别的东西。可能不久后我就老死了,也可能我们以后再也没有碰面的机会了……这大概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呼——”
天青的余光看到了一根绳子被从飞艇上扔下,绳子的一截重重的落在了水洼中,另外一截则被牵在飞艇的乘员的手里,但是此刻的四个惩戒修士都没有动手把拘束具给固定在那根绳子上。
“那么,现在可以先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天……青。”
天青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如实相告——虽然这个名字只是六天前白茗给自己起的。但是在获得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天青就已经决定了,这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真实名字。
“那么好,天青……听好了——”
里德·拉斐尔先是小声的重复了一下天青的名字,点了点头,然后再次伏低了身子,将头凑到了天青的耳边……
你能想象一个糟老头子把脑袋凑到一个幼女的头边是怎样的一副既视感的吗?!
幼女对他本来的好感瞬间全部消失,只剩下了一种无名的厌恶与恶心;天青下意识的想扭头躲开,但是脖子被固定住了又躲闪不了,只能任由老人的那张几乎全是刀刻般的皱纹,长满了老人斑的脸凑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找修斯·塞西尔。”
他轻声的说道,在极近的距离,在雨声的掩护下,用只有天青和他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着。
“诶?”
天青愣住了。
然后里德·拉斐尔眨了一下自己的右眼,这是一个有些俏皮的小动作。
“信仰圣光会让你的内心平静,让漂泊不定的内心拥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可以依靠的港湾。”
他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然后双手支撑着身体慢慢坐直,即使他的后背仍然弯的像一张弓。
“接下来的旅途,要靠你一个人自己走下去了,孩子。”
说着,他竖起了自己的拐杖,用其作为支撑一点点想要站起来;而周围的几个惩戒修士见状立刻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老神父搀扶了起来,然后四个人中被踢出来了两个负责天青的固定拘束具。
而站起来的里德·拉斐尔看着天青,拐杖靠在自己的腿边,用右手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一个圣光之环,接着低头闭目,双手十指相扣。
然后就是熟悉的失重感。
天青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色吊篮的底板和黑色的气囊,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个问题:
这种涂装的飞艇,夏天……会被晒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