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六百四十五年，第二十代孟婆临世，名曰青秣。
戌时，冥界深处，了生斋中，一蓝衣女子执扇，眯眼小憩。
话说今日死人总算少了些，青秣得了空，自发补起觉来。
不知晃晃悠悠睡了多久，这才转醒。
斋前忽然想起了敲门声，她嘟哝着伸了伸酸软无力的手臂，捏着扇子，迈出房门。
“谁”
青秣站在门前，突然很想要瞧瞧是哪个笨蛋大半夜的敲了生斋的门，随机却又是自嘲一笑：还会是谁呢，无非是那些讨汤喝的鬼罢了。
轻推开门，入眼的却是一身素衣的轻佻女子。
凤族九公主君琳苠。
青秣自然是认得她的。
三万年前，她们曾经共同拜入上古神尊崇明真君座下。
“青秣师姐，好久不见。”君琳苠淡声开口道。
“师妹?青秣却没有她淡定，略感诧异。“他们说…”
“说我离族在这冥界创了间酿香阁？亦或是我嫁了冥君，不足为奇。”君琳苠莞尔一笑，似是早就猜出了青秣此刻的想法。
“都有，只不过后来有听说蛊雕逃出了万恶源境，六界大乱，引发了泗水之战。后来如何？”青秣低头沉吟片刻，道。
她其实很清楚，当年泗水之战的结果。
只是…
六界之中仍有许多谣言四起，所以她想听君琳苠自己说出口。
“师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何必问我。”君琳苠抚上腰间扭动不止的白绫冥渊，再次莞尔一笑，只是笑中难免有一丝落寞与悲凉。
“可是…我不觉得…那是…真的。”青秣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想要君琳苠给自己一个解释。
她从小和师妹一起拜师学艺，修仙论道，不可能不知道师妹是怎样一个性子。对于外界的谣言，她实在不信。
“师姐何必不信，如今世事难料，万物皆变，你我亦是如此。不然，师姐堂堂神族公主，怎会自愿到这奈何桥头做这孟婆。”君琳苠却是不可置否地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白檀木盒，拂袖擦去上面的一片花叶，继而递与青秣道：“贸然拜访，实在抱歉，师妹手艺不精，此安魂香，权当一份心意，还望师姐莫要嫌弃。”
“师妹何至于如此谦虚，师妹所制之香天下独绝，你若称第二，何人敢称第一。只是，师妹有心了，我却是不能收下，这白檀木难寻，师妹还是留着吧。”青秣却是拒不能收，白檀木万年才能寻得一株，极为珍贵，况且她身为师姐，如何能收师妹之礼。
“师姐不必客气，收下便是。今日时辰已晚，师妹告辞，改日再邀师姐前往酿香阁一叙。”君琳苠却是将盒子塞入青秣手中，屈膝一礼，旋即转身离去。
青秣呆呆地捏着盒子，手上的白檀木盒兀自散发出清香，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恬淡之意。
“保重。”
许久，直到君琳苠的身影融入黑夜之中再不见踪影，她才轻叹一声，轻轻合上门，向着念昔苑里步去。
她将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抬步跨入苑中。
念昔？
念昔。
上一代孟婆在时，并无此苑，如今既来之，则安之，为了对过往留下回忆，她便修出来放了旧物。
桌案上，一把月白色的银柄短刀静立在刀架上，发出暗淡的光亮。青秣将白檀木盒轻放于刀架旁，短刀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连带着刀架一起颤动起来，隐隐有些激动。
“苠秣，如今你也有个伴了。”青秣抚了抚短刀苠秣，淡声道。
苠秣颤动更甚，犹如孩童一般。
曾记得这苠秣，当初也是君琳苠所赠之物。
--------------回忆--------------
“师姐，师姐！”
神族擎沧山上，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少女在万千花海之中穿梭，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满是笑意。
“嗯？怎么了师妹？”远处，一名青衣女子正蹲坐在地上，手捧一朵芙蓉花，闻声抬头望向这边。
“师姐，这把短刀送给你。”白衣少女从袖中抽出一把刀鞘，从里面将短刀抽了出来，连着刀鞘递给青衣女子，脸上笑意依旧未减分毫。
刀锋出鞘，极为锋利。银色刀柄上刻着娟秀的“青秣”二字，刀鞘上则被人细心点上了数颗紫水晶，在阳光下更显耀眼。
“师妹，你如何知晓…？”青秣接过短刀，将其收回鞘中，欣喜之余还有些好奇君琳苠何以知晓。
“这个嘛，我不知道师姐想要一把短刀，只看师姐身边无兵器护身，便想着给师姐制了一把，师姐可还满意？”君琳苠依旧将双手背于身后，眉眼弯弯，答道。
“师姐自然是喜欢的，既然师妹如此用心，师姐也不能两手空空，这瓶花露送给师妹，日子总是要过的甜甜的。”青秣从袖中取出一瓶白水晶制成的瓶子，瓶子中盛着淡黄色的液体，芳芳馥郁。
“苠儿谢过师姐。”君琳苠小心翼翼地接过水晶瓶，放在鼻翼边，贪婪地吸溜了一口气，眼中似有万千星辉。
……
如今几万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她们…都变了。
彼时，斋前，敲门声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