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是的,人大,心也大了。不是么?看她与烽儿那孩子的模样儿,早都粘了边儿了
埋怨,埋怨。有女有粮他人饭。无知寄居三年。落得今朝路断。路断。路断,春草葳蕤数年。《调笑令》
二哥的婚事一过,便要轮到斐斐的事情了。大舅母成日忙于家务,或是探着身子伸着头,与七婶大妈的瞎扯谈,那里知到女儿的心事?这时却逢人便挑话头,提引子:咳——,俺家的斐斐呀,贤慧,能干,那心眼子不用说的,只可惜大了,眼看要寻个主子送给谁去,为娘的难使唤……咳,像这样子,养闺女图个啥?小芬子呢,又贪于学习,成天介只是吃喝花钱的主儿,却是拿不来,养到了头呢,也要给他人使唤去。你看,可不是苦了我这老婆子嘛?她口里虽是这么说,却在一面暗暗的为女儿挑对相,并与七婶商量道:他七婶,有好的就给俺斐斐做个媒罢?
七婶却说:老嫂子,要知道,说好了是媒人,说不好呢,却是霉人。清堂寺不住,我却要去住八角庵吗!没得找气淘,你看俺家的那个七叔吧,你是知道的,好心为表侄儿提个亲,轮到嫁娶的好日子,自己却迎来了坏日子,差点儿没呕出去年子吃下的饭菜来。咳,我说老嫂子,算了罢,我可不愿去找闲气。她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在为娘家的侄儿打主意。猪腿子煮一百滚也是向里弯的嘛!许久,她盯着对方的巴巴儿的浑浊的眼睛,将大腿一啪说:老嫂子,有咧,人对骚对,门当户对。很好的主儿!
都好吗?
都好的,甭问了,住的是走廊堂屋,胡芦头厨房。
我问的是人。
哦,人吗?更相配,身个儿高高儿的,体格儿健健儿的。你知道,不到二十岁就有十几根短短的髭须了。模样儿前后都是男子汉的标准,脾气儿不大不小的正爽口。……老嫂子,你女儿嫁过去呀,管保不上一年,便会生一个胖大小子来的。
七婶的一番话果然将大舅母说动了心,于是就垂了头,若有所思地返身往家走。
老嫂子,放心呀!
七婶,你也上心呀!。
七婶的话是真是假切不管,大舅母却见棒槌便是针。回来后便将女儿叫过来。当斐斐站到她的面前时,她却忘记了要说的话。只是直着眼睛将女儿上下前后瞅了个够。倒把斐斐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许久,大舅母才喃喃地说:是!
妈的!什么的?过来把我的烟袋拿给我。大舅有气无力地喊道。近来他总是时不时地抽袋烟。当别人劝阻他的时候,他毫无表情地却干脆地说:怕个啥,打打气,死得快!当他将烟袋接过来时,却用它在大舅母的手背上轻轻地敲了敲,不经意地问道:你叨咕的啥?啥子的?是我的病吗?其实,我比你清楚,好!
看你,没得又嚼舌头!我刚才是在说小斐子呢!
小斐子怎么了?大舅奇怪地问道。
我是说,小斐子不叫小斐子了,该叫大斐子了。
去你妈,走远点!啥心理?啥眼睛?留着多使唤一年罢!
当大舅母走去时,大舅想起了什么似的喊道:过来。却一时又闭了口,只是将烟袋在手中把弄着,将烟袋窝里的烟丝装满后才慢慢地擦亮了火柴点燃了,津津有味地抽几口,就用烟袋头点着走过来的大舅母的脸说:
就你是个啥眼睛,瞅而不见的。我早就瞅在眼里了。是的,人大,心……心也大了。
啥意思?大舅母迷茫地望着大舅问。
许久,大舅才将手一挥,甭问,你去罢。当大舅母刚转身,他又喊道:回来。他让大舅母坐在床沿上,慢慢地神秘地说:乖乖,你那里知道,我早就看在眼里了,是的,人大,心也大了。不是么?看她与烽儿那孩子的模样儿,早都粘了边儿了。
看你这老货,可别胡吣了!小兄妹的,玩耍惯了,有啥子?
我说你是啥眼睛,你就是啥眼睛,就那模样儿,还看不出来吗?大舅稍停片刻,又说:俺早想与你说了,正经的,与她姑妈家做个亲家很下得去,可是……可是提起她姑夫,那劲头,真让人……。大舅说着,只是把头摇一摇,便慢慢地抽起烟来。许久,又说:就拿小芬子来说罢,虽然麻烦了他们家,但是,也没让他们背着抱着的,我们家又弄了粮食去他们家,粮食还没用完,又弄去。……那时,我就说,一个女孩子家,识得十个八个字的,待后来,再吃大锅饭的时候,能够认得和记得工分账本就好了,没得正儿八经的让她去读书,枉费了钱粮,却又捞不回来,一但大了,又成了人家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姑妈家占了我们家的油水了不成?
大舅有意将话说得很慢:难怪,姐姐家穷得那个样子……好了,不说了,去罢,都怪你当初有主意。大舅说着,不耐烦地将手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