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姐姐似乎看出了什么矛头,她就慌慌忙忙地跑到母亲的面前,轻声道:娘,我看,这姑娘,莫不是来抢新房的吧
你看。你看。今日春风满面。出门写生三年。双花开满庭院。庭院。庭院。爆竹声声不断。《调笑令》
陈烽这次外出写生,时已很久未归,母亲在家自是日夜的想念,后来,她每当接到儿子的来信,她便要照着信上的地址,发去一封电报,也许是因为当电报发到时,陈烽已经走了,他间或接到一两封电报,见电文不外乎是一些:“母亲十分想念,望儿速归。”的字样,陈烽虽然也是十分想念母亲,但是为了那份事业,他已是不达到目的决不回头。后来,经过春去夏来,秋移冬至,转眼正是二载已过,陈烽终于满载而归。
却说陈烽的母亲见了儿子回来,自是高兴,便一面做了许多好东西给儿子吃,一面瞒着儿子,悄悄地找到远房表婶,就让她去北庄,好话多说,择个吉日,就将这门亲事办了,也好稳住儿子的心。
却说远房表婶,她在南庄北庄往返了好几次,一直没能够将这门亲事说出个名堂来,就急得陈母心里长草似的,她拉下脸皮,就亲自到北庄去了好几次,面见亲家,说明情由。但无论如何,亲家就是不答应,因此,这门子亲事一时很难说出个眉目来,母亲只好再次去求助于远房表婶。远房表婶便是十分的恼火,气道:我是那百辈子做下了孽,就该今世里去看人家的脸色,去听人家的歹言。我是一时发了昏,怎么就说了这门子亲事。我哥倒是一个十天八日没得个蛋下的主儿,当不了家,做不得主,万事儿都要顺着个女人。依我看,干脆就让烽儿自己去说说看,看他们的老脸儿往哪里搁!
终于,陈烽被逼不过,便是万分不情愿地来到了北庄未来的岳父母家,坐了大半日,满腹里都是临来时母亲交待的话,却是难以启齿,后来,还是那位继承了父母亲的性格的女儿一语打开了这尴尬的局面,就听她阴阳怪气地问陈烽道:你都来了大半日了,屁也不放一个,请问,你是来拜望丈母娘的呢还是来讨媳妇的呢?后来,就又听她从内室扔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来:看看你,天天爬在那里写写画画的,也不撒泡尿儿照一照自个儿的脸长得是个啥样子!能把那门子事当饭吃!放着地里的庄稼不管理,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想来讨媳妇?也不称一称,量一量,把你一家人的骨头磕一磕,砸一砸,能值几个钱?
陈烽听了这一席话,真是怒火中烧,但是,凭他平素的修养,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无精打采地走回家门。
母亲见儿子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他又不言语,就来找远房表婶,央她再给跑跑腿。远房表婶原本就很窝火,听她道:他不给算了,就让他领个闺女王。我知道,烽儿是个好孩子,不愁订不着更好的媳妇。后来,母亲又不止一次地亲自向北庄跑。
其实,陈烽并不想马上结婚,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自己的事业。但是,母亲却不原意,她既然有了儿子,就要再有孙子,再有重孙,她所要的就是传宗接代。他们母子俩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如此僵持了一段时间,陈烽终于搁不住母亲连说带哭,于是,他终于败下阵来,他答应母亲,自己再去北庄求亲,母亲方才舒了一口气。
后来,母亲好几次眼看着儿子怀里抱着画夹子走出家门,母亲问他哪里去?他回答说去北庄求亲,母亲就将他送出村子,亲眼看着他去了北庄,才放心地返回家门。
却说陈烽,他根本就没有去过北庄,他只是为了安慰母亲。他来到野外,打开画夹子,翻开画页,于是,一幅幅画面展现在眼前,那眉清目秀的姑娘,那长长的发辫,那被扔在身边的书包......这一切,让他时时记起,难以忘怀。尤其是那双深邃而又明亮的眼睛,正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于是,他决定马上给她写信。陈烽走回家来,正当他准备给霞写信的时候,邮递员却给他送来了一封分量很重的信。陈烽看了那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谁寄来的,于是,他急不可耐地拆开信封,摊开信笺,默读着那情意深长的内容......他仿佛又看见了她从他的腋下伸出头来,把两眼脉脉地注视着自己......她的发辫缠在了他的脖子上......她不辞辛苦,送他去淮河源......她一次次地为他支起了画夹子......她一次次地为他收起了画夹子......她为他抄写书稿......她为他整理画卷......于是,他很快给她回了信,尤其说明了自己眼前的处境。他说自己很想去看望她,去看望她的父母。他将书信寄出后,还不到十几日,他再次收到了霞的来信。其间,母亲不止一次地相逼他。这日,陈烽竟然主动地去了北庄一趟,回来后,见他却是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母亲便忙问他事情说的怎样了?他爽快地回答母亲道:事情说妥了,而且已定好了吉日。母亲听了很高兴。远房表婶得到了消息,便抽空去北庄哥哥家走了一趟,回来后只是不言语。一次,她把陈烽叫到自己的家里,骂道:你小子疯了是不是?俺刚才去了北庄,这事儿都没了屌影儿,你怎么能说吉日都定好了呢?陈烽却一本正经地回答:表婶,吉日是定好了的!
吉日既然到了,陈家自然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亲朋好友自然是要前来贺喜的,满村里的人们都是来帮忙的帮忙,来贺喜的贺喜,只有那远房表婶没有来,母亲一次次地去请她,她只是说马上就来,却是一直未来。不得已,陈烽又亲自去请了好几次,远房表婶才勉强来了,她却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陈烽的额头,低声骂道:疯小子,倒看你怎么收场!
姐姐等人一起动手,为陈烽布置了新房,就喊陈烽亲自来看一看,是否满意。陈烽就进了新房,见新房里一切都布置得妥妥当当的,床头前的小桌子上也早点燃了两只蜡烛,旁边放了两束野生的艾叶。姐姐说:这艾与爱谐音,是要他们婚后互敬互爱。另外,小桌子上与床上都撒满了红色的花生、棉籽之类的东西。墙上又贴上了几张新画。陈烽看后,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后来,他忽然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似的,于是,他就打开了自己的画夹子,从中抽出一张《日出》,就贴在了床头的墙上,而后他把这张《日出》端详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满意,于是,他微微一笑,再次点了点头。陈烽就让人们将鞭炮准备好,只要是新人来到了,就要及时燃放鞭炮。姐姐听了笑道:明天才是吉日到,烽弟今日就是这般的火急,可知他心里已是压不住火候了!
看看时已向午,陈烽渐渐的有些焦急起来,他不止一次地看过手表,他不止一次地向村外张望。终于,他匆匆忙忙地走到村口,踮足翘首,向西张望。
陈烽的家中,家门合户的人们,自是热热闹闹,忙作一团。前来贺喜的人们也不少。后来,却见从村外走来一位陌生的俊俏姑娘,梳着长发,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一直走近陈烽的家来,她见那门前有很多人,正是热闹非凡,她便怯生生地问人道:这是陈烽的家吗?有人回道:是的。于是,就见那姑娘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了一阵子,仿佛是在寻找熟人。别人自然把她当着陈烽的同学或是朋友,前来贺喜的。那姑娘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见没有陈烽的踪影,她就径直走进了新房。她把新房观看了一遍,后来发现床头墙上贴的《日出》,她不由微微一笑,然后就向那床沿上一坐,毫无再起身的意思。于是,便引起人们过来把头从角门伸进来向她张望,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他们的目光是惊奇的,一个个都打着问号。后来,姐姐忽然发现了什么,她慌忙跑出来招呼大家说:你们都看见了吗?这位姑娘就是那墙上画上的姑娘!有些人似乎恍然大悟似的,又慌忙跑进新房来,仔细地看了看那床沿上坐着的姑娘,又看了看那画上的姑娘,对照一下,觉得她们就是同一个姑娘。姐姐似乎看出了什么矛头,她就慌慌忙忙地跑到母亲的面前,轻声道:娘,我看,这姑娘,莫不是来抢新房的吧!其实,母亲也到新房里看了好几次那位姑娘了,她这时听女儿这么一说,倒也觉得跷蹊,就让人快去找儿子回来问个明白。于是,人们一时慌作一团,正在找陈烽不着,后来姐姐发现了陈烽正立在村口眼巴巴地向远处张望,她忙用手指道:看,那不是!于是人们便一窝蜂地涌向村口,喊陈烽道:你快回家来看看吧,家里来的人是谁?陈烽却头也不回地说:你们自去款待他就是了。
你就回去看看吧!姐姐上前扯住陈烽的衣袖,把他往回拉。无奈,陈烽只好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家来。当他走进新房一看,却见霞已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了,霞见陈烽进来,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就听陈烽喊声道:快,快,鞭炮呢?人们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站在那里,惊奇地望着陈烽的举止。快,鞭炮呢?陈烽见喊人不着,他只好自己动手,将鞭炮拿到门外,又喊道:快,快寻火来点鞭炮。姐姐就去陈烽的背上打了一巴掌,尖着嗓子喊道:俺兄弟,就知道,你是好样的!于是,就有人寻火种来点燃了鞭炮,霎时,只听见噼噼啪啪的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只这一阵爆竹,却将远房表婶炸得恍然大悟,她忽然把两手拍得山响,大喊道:哎呀,娘咧,我这会儿可是算明白了,啥子写生写生的?这明明是在“写妻”,好好的一个后生子,怎么就变坏了,才出去几个年头,就把人家的姑娘给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