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公主出生那一年,聂胜才五岁。
皇上接连生下七个儿子,终于来了个女儿,可以说是龙颜大悦,举国欢腾。
聂胜的父亲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官,闲来无事的时候写了一首诗:明月本无心,何故惊幽梦。
仅仅因为这十个字,被同僚发现后上报上朝堂,皇上当堂勃然大怒,认为这是在诋毁她的宝贝小公主!
于是,聂家数十口人,在顷夜间,死的死,被关押的关押,被流放的流放。
年纪小小的他,就这样莫名失去了温暖的家,被迫四处辗转流离。
他真的很讨厌那位叫明月的小公主,因为她,他的童年没有一天不是在受伤挨饿中度过的。
年少时,他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吃饱穿暖,然后努力建功立业,有一天杀回京城,找那位叫明月的公主报仇。
因为心有执念,他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年纪轻轻,便是威名远播的一方将领。
那一年,他终于盼来了期待多年的回京诏书。
没有人知道,那一场春猎,公主的马之所以突然失控乱跑,最后落入陷阱,其实是他安排的。
他恨了这么多年,但其实连仇人的面都没有见过,而对方,更是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他不甘心啊。
不过他也并没有一见面就要对这公主如何的打算,大不了,先捉弄一番吓唬吓唬便罢了,毕竟,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大皇子和刺客的出现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不得不改变计划,装作是不经意路过,和皇子们一起出现在了明月公主的面前。
这位公主过真如传言一般,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又不苟言笑。
初次见面,她似乎很惊讶。
但是只惊讶了一瞬,回过神来后甚至正眼都没再多给他一个。
他有些不明白,又有些不甘心,他恨了这么多年的人,只匆匆一眼后便将他视为空气,他怎么能甘心!
于是他又接二连三制造了一些巧合和意外,甚至不惜亲自下厨用美食去吸引她的注意力。
只是,他费尽心思,她却除了偶尔尝到美味会眼睛稍微亮一下,大多数时间都是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生物。
有时候他真的很好奇,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又是从小被捧在掌心的,到底是怎么养成这种性格的?
当然,他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他在饭菜里面下了点慢性毒药,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但是长期服用,身体会越来越差,最后七窍流血在病痛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破了所有计划,他被派去了梵城,而明月公主,则去了江城。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很不可思议,皇上有那么多儿子,结果却派了个娇娇柔柔的公主上战场,可不是疯了么?
不止他觉得皇上疯了,绝大多数大臣也都觉得皇上疯了。
但是明月公主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向大家证明了,她不止能当个赏心悦目的花瓶,还能做个驰骋沙场的巾帼。
虽远在梵城,但是他每天依然事刻关注着边城的战事。
他知道她第一场仗就断了蛮子将领一只手臂;知道她不知打哪弄来一些所谓的“炸弹”,威力极大,小小一枚可以重创上百蛮子士兵;知道她以一己之力,重创了蛮人大军,甚至直接杀到大蛮皇城,吓得大蛮王屁滚尿流直接签下降书。
她似乎总能打破别人对她的刻板印象,你以为那应该差不多到她极限了,她却又给你来个暴击,告诉你,不,我还可以走的更远。
不过,那又怎样呢?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不管她是有意或是无意,这身杀孽,因她而起。
他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提醒着自己,她是仇人,是仇人!
知道皇上也染上了时疫时,他内心其实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看吧,苍天最终可曾饶过谁!
京城的形势比他想象的更严峻,而他也发现了,那几个所谓的皇子,个个都草包的不行,难怪了,一直视被为掌上明珠的公主最后会被送上战场,恐怕也是皇上在做另一手准备。
说来也可笑,皇上年纪大了,病情日益严重,自己儿子靠不住,京城治安竟全交由他这个外人一手打理。
他有时候也很想问,整个京城的兵权都交到他手上,他难道不怕他直接反了吗?
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是,这位皇上于国于民,的的确确是一位兢兢业业的好皇帝。
哪怕已经病入膏肓提着笔的手都在抖了,每天的奏折依旧会坚持认真批改完。
为了不引起百姓恐慌,甚至宁愿服用副作用非常强的猛药只为出现在人前时不让人看出自己身体其实已经完全垮了。
这毫无疑问是一位明君,但是于他却是仇人。
那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他,当年聂家那一案,数十口人命,午夜梦回,他可曾不安过。
皇上提着的笔顿了顿,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朕还以为你不会问。”
从皇上那里他听到了一个与他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他的父亲,竟然是前朝后人!
而且私下联络了不少前朝官员,创办了一个叫做“英雄会”的地下组织,打着以文会友的名义,专门招揽一些反大唐反皇室的人,攥写了不少污蔑皇室和朝堂官员的文集,妄图以这种方式去颠覆明氏皇朝的统治。
虽然这种想法完全就是异想天开,但是历朝历代没有哪个统治者能容忍这样一个组织的存在。
聂父的那首诗,的确只是一个借口,但是聂父,却也不是真的冤枉。
他那首诗的确是在嘲讽,嘲讽皇家,甚至连一个刚出生的女婴都不放过!
那段时间明月刚出生,他本不想造太多杀孽,本想过一段时间再处置他,但是聂父却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他女儿才刚出生,招谁惹谁了!一个人得多无耻才会对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冷嘲热讽!
聂家的处置的确是他亲自下的,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没什么可候后悔的,所谓的不安更是无从谈起。
前朝余孽该收拾的那一次全让他给收拾完了,至于聂胜这个漏网之鱼,大概是同为人父的他当时仅剩的一点仁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