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不知道程浅脑子里在盘算什么,吃过晚饭,照常在书桌前读书。
程浅在院子里看月亮数星星,就在快把自己数睡着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光终于暗了下去。
“穷书生还挺用功,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呢,读些之乎者也的能救命吗?”
程浅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对人世间的大道理并不感兴趣。只觉得是人在给人戴枷锁。讲着大道理就能活出道理了吗?
程浅翻身从院墙里跳下来,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破纸卷。
这是白天用两个馒头从小乞丐手里换来的手画版简易地图。
程浅衬着月光,埋头研究了一阵。
盯着这张破纸看了一炷香也没搞清楚这玩意是竖着看还是横着看。气的心里直骂,两个馒头算是打了水漂了。
程浅坐在院门前的石阶上,随手把地图扔在一边。
仰着头看星星,想着书生说这鹿府家大业大的,又在这亓国有着不一般的地位。那自己不如就看哪家最大最气派。
程浅站起身足尖点地,几个跳跃消失在巷子里。
她起初进城的时候还以为这只是个小镇子,一圈转下来才知道这大概是座城,规模不小。
官府也有几座,大大小小的府邸都在靠近城镇中间的位置。即使晚上没有多少人在街上,可仍是能看出来着城镇繁华。
这忘返楼就是这镇子里最大的酒楼了,每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程浅一次都没吃过,只在门口巴巴的望过几次。
她此时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坐在忘返楼的屋顶上。心里想着早晚有天要来尝尝这忘返楼的松鼠鳜鱼。这么一想,嘴里的狗尾巴草都甜了不少。
要入秋了,风儿夹着凉意吹在脸上,别提有多提神醒脑。
程浅顶着满头飞舞的长发,扭头看到西南方向有一座院子,规模很大。楼阁层叠一眼竟望不到头,屋檐上挂着大红灯笼。看着很是气派。
“就是它了。”甩手把狗尾巴草扔在风里,草儿颤颤巍巍的跟着风飘了两圈,还没落地。程浅人已经冲着西南飞出了二里地。
程浅猫着腰躲在一片被竹林遮住的院墙上,这院墙朱红打底金砖瓦楞,看起来规格很高。
程浅手指摩挲着手底的砖瓦,手感细腻,摸起来比书生家的好了千倍万倍。手拨开眼前的竹叶,看向院子里。
程浅找的这处院子外围有不少看家护院的,看起来像是个重要的地方。闪身进来才发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
心的发毛才躲上了院墙上。至于为什么没有躲在那看起来更为保险的屋角后面而是选择上了院墙。程浅也说不清楚,就好像是睡院墙睡习惯了一样,觉得不安一翻身就上来了。
熟练的让程浅有些心疼自己,睡个院墙都睡出安全感了。
可是程浅自知并不是那么容易放松警惕的小妖怪,要不然独自在家里时早就被什么虎精豹精的拆吃入腹了。
母亲大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并没有给她留一个什么保护的法阵。可能就是怕她在温柔乡里躺废了。也亏了那些不识好歹日夜骚扰的妖怪,如今程浅手上的功夫和妖力都还可以。
按照这个逻辑顺下去想,虽然书生家里没有什么危险,可毕竟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妖,她不应该有什么安心的感觉,可就是每晚都睡得很好。比在家里的芭蕉叶下睡得都好。
就在程浅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竹林里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一袭黑袍,衣服穿的极不规矩,外袍的一侧从肩膀处滑落半挂在臂弯里,内里的贴身衣物微散,露出一片胸膛。
走路一步踩实地三步飘在地面上,黑发随着他走路的幅度摆动,龙行虎步,像是在低空飞行。
这么快的速度衣摆翩飞也没发出一丝声响。就在快过转角的时候,他耳尖一动停了下来。院子里有微弱的呼吸声。
他嘴角一扯露出颗虎牙出来,低头慢悠悠的把挂在臂弯里的外袍拉上来。脸上的笑容像是野兽碰到了猎物的那种愉悦。
月光下的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他到了竹林里,眼睛四下打量了一下就看见了蹲在院墙上的身影,猫儿一样大的一团,还拿着一支竹条,扯着叶子试图遮住自己的身子。
随手在竹子上捻下一片竹叶,踏着慵懒的步伐,连一丝掩饰都没有。
竹叶随着秋风沙沙作响,脚步踩在竹叶上的声音并没有被完全遮盖。但是直到他到院墙下,这身影都没动一下,像是没发现他一般,没有动静。
朱厌来了些趣味,倒是个胆大的,一会可以死的好看一些。
微抬头,因为是逆着月光,便只能眯了眼睛看向这个身影,嗯?是个丫头。
直到现在,程浅才回过神来,低头就对上了一对狭长的眼睛,那对眼睛里藏着笑意但更多的是一股子嗜血的味道。吓得程浅手一抖,手里的竹条都掉了下去。
朱厌弯腰把竹条捡起来,眼里的笑意更多了。
没想到这丫头身形干瘪是干瘪了一点,但是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机灵的很,里面的狡黠藏也藏不住,只是不知现下在想些什么,有些失神。自己都站在她面前了,她才反应过来。
朱厌有些想笑,这么迟钝怎么跑进这皇家别院里来的。还敢跑进自己的院子。也就是最近他的伤还没养好,不想让人打扰,身边的亲信凑巧也让他派了出去。要不然今天有这小丫头的苦吃。
“你是哪处派来的?”朱厌靠在一棵修长的竹子上,低头玩着手里的竹条。
程浅不由自主的吞了下口水,这人,凶是凶了些。
可真真的好看啊!漂亮的不像话,声音也好听!
如果硬要说一个男人漂亮,可能总会让人觉得娘气。可是眼前的男人虽满脸的懒散,但是跟娘气一点都不搭边。
他没有绾发,垂落的黑发在月光底下渡了一层冷光,有几缕发丝垂在胸前。隐隐约约透过衣服还能看到他的胸膛,结实漂亮。低头的时候睫毛纤长,阴影打在眼角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眉毛斜飞入鬓,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整个人像是用一团墨汁画出来的,黑白分明再加上一抹红润的薄唇,五官都带着股杀伐之气,一看就不好惹。
让人觉得漂亮是因为他右眼角下还坠着一颗血痣,那一抹艳色衬着他在这月光下格外勾人。
自古以来都说男子好色,可大家都忽略的女子才是真正的食色性也。只因为女子绝色大多常见,男子绝色却不常见。
因此为美色疯魔的男人很多,女子倒是不多。因为没有几个男人值得疯魔,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能算上一个。
程浅盯着他眼角的痣,有些痴。
“你可真好看。”
朱厌本来想这丫头也算有趣,只要她听话,乖乖说出来处意图,便给她个痛快当作大发慈悲了。
结果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句,手里把玩竹条的动作一愣,呵呵的笑了起来。胸膛里回荡着闷闷的笑声,声音浑厚低沉。
“你倒是胆大,你主子没跟你说这院子里都住着什么人吗?”
程浅本来没想说那句话,只是看这男人的脸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看那男子笑,面上也一热,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听这话有些不好,怕是误会了什么。总觉得自己脖子凉凉的。
“我,我要说我是看这竹林好,特来欣赏一番,你信吗?”
朱厌一挑眉,心想这难道是个傻的吗?还是当他是个傻的。也懒得废话,靠在竹子上的身形未动,抬手把手里的竹叶射了出去。
程浅瞳孔一缩,竹叶!眼前的竹叶跟之前晚上的树叶重叠了起来。这熟悉的感觉!难道是用树叶打碎了她芭蕉扇的那位?
嗯!肯定就是了,看这一身黑袍,上面还鱼啊云啊的绣着繁复暗色花纹,明里穿着沉稳的玄色,实则藏着风骚。可不就是一个人!在山里就知道他厉害,怎么跑了一次,这次又撞上了。
再来不及细想,程浅扭腰从院墙上翻下。竹叶冲着院墙打了个旋接着就朝程浅面门袭来。
她躲无可躲,只能手里捏了个决,不就是片叶子,躲不了那便接上一接。在山里不就接了一次吗?
事实证明,接是接不了的,芭蕉叶还是有点特殊的。要靠程浅自己,再过百八十年她也是接不了的。
竹叶冲破程浅用妖力凝成的防御罩只用了眨眼的功夫,叶面上都没破一道口。竹叶夹着声爆呼啸地冲着她飞射而来。
程浅欲哭无泪,这回怕是碰到了妖怪祖宗。这妖力强的,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程浅认命的时候,竹叶却在程浅眼前停了下来。
朱厌直起身子朝程浅这边走来。本来程浅在院墙上蹲着的时候还未发觉男子身高,只觉得他身材匀称。这一靠近,才发觉他身形高大,程浅平视只能看到他垂在胸口的发梢。
朱厌低头看着小丫头,被一片竹叶逼的动也不敢动,僵直着身子。
饶有兴味地伸出食指挑起这丫头的下巴。被迫抬起的小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惊恐的情绪,之前离得远就看着这丫头的眼睛生的好,离得近了,更觉得明眸皓齿潋潋一池秋水。
朱厌一笑,想着这双眼睛倒是值得挖下来保存一下。
这么想着,朱厌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准备在挖下来之前再好好看看。低下头朝程浅脸上压下去。
朱厌没有别的心思,程浅倒是很别扭。这么一张脸,说压就压下来了。近距离看起来怎么好像更俊了,让人把持不住。程浅的脸慢慢就红了起来。
朱厌看着好笑,这么小个妖精,毛都没长齐呢就知道害羞了。刚才还大言不惭的夸他好看,这会子倒是知道羞耻了。
朱厌歪了歪头,手上撩起她的发梢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竟有些意外。
本来是想探一下这丫头的底细,怎么这股味道这么熟悉。像是自己在亓国要找的东西。
“你你你,你闻什么呢?你难道是条狗妖?”
朱厌撩着她头发的手指一僵,让这小丫头问愣了。
狗妖???
好,很好。
爷多少年没遇见过这么想死的丫头了,等找出来东西就好好送这小丫头归西。
程浅看着朱厌狭长的眼眸里闪过几个情绪。这美人儿长是长得真好,怎么性格好像是阴晴不定的样子。
程浅颇有些瑟瑟发抖。长得再好看,也得有命继续看啊。
朱厌放开挑着她下巴的手指,用拇指捻了捻,丫头片子这身皮子生倒是好。
”你认识敖泓?”
程浅一脸茫然,谁?没听说过啊。就冲着朱厌摇头。
朱厌看着小丫头盯着他的脸一副痴呆样就来气,现下也还杀不得。就又伸手去扯程浅的头发。
程浅被他扯的一趔趄,头皮发疼,立马不花痴了。有些生气,说话就说话,这人怎么还一言不合就扯姑娘头发。人长得挺美就是性格烂。
“一个书生,见过么?”
程浅呲牙咧嘴,“书生谁没见过啊,我见过可多了呢!”她揉着头皮,话说完突然想起来,他不会说的是那个穷书生吧?书生原来叫敖泓啊。
不过他怎么知道的?难道闻一闻就闻出来了?果然是个狗妖吧!
朱厌看着程浅的眼神,呵,看这样子是认识了。
既然有用,便先留在府里吧。
朱厌手挥了一下,程浅双手就被一股力量捆了起来。
“哎?哎!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一言不合不就动手啊!”
朱厌懒得理她,转身朝着院子里走。风吹起他的衣袍的长发,在月色里,像是要登天的仙人。
如果不看他那张杀伐肆意的脸的话。
程浅一看他转身,也顾不得看什么美人登仙,扭头就想跑。才刚跳起来,就被一阵风夹着朝朱厌离开的方向飞了过去。
程浅在半空中横着飞,头发糊了一脸,心想:得,认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