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川打小就在古城市长大,他对儿时在古城市内胡同里转悠的情景尤为怀念、记忆犹新。
小时候在胡同里玩,常常是从一个胡同串到另一个胡同,有一些胡同,并非是两头都开放、贯通的。有的胡同是半截胡同,走到一半就被一堵高墙挡住了去路,或是被一个院落截住,这就是老百姓俗称的死胡同了。
无路可走,钻进死胡同的行人,只好返身顺着原路往回走。
从环翠山庄回到重案队之后,丁一川感觉自己就像是刚从死胡同里转出来一样,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困惑。
丁一川是个围棋爱好者,他觉得破案就像下围棋一样,无论输赢,复盘很重要。此时的他就在脑子里进行着案件复盘,检索他在上手这个案子之后所走的每一粒棋子是否合理。
今天的环翠山庄之行,有一个问题在死死地困扰着他:吴双双、吴双凤姐妹开着装有1200万元现金的宝马车,在离开了环翠山庄之后去了哪里呢?她们到达的地方会不会就是第一现场?
这个第一现场究竟在什么地方?
凶手是如何知道吴氏姐妹放钱的位置?
丁一川此时特别苦闷。
他承认:一个再有经验的办案高手,办案时间长了,到了一定层次、一定高度、相当高的境界的时候,总有一种孤独、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因为,无人能与你对话,与你交流。
他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跷起二郎腿,点燃一支烟,独自望着天花板上的那盏吊顶灯发呆!
这时,李鸥、桑妮、郑家桥三人前后脚地走进他的办公室。
他微笑着招呼三人坐下,随手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他不想把自己别扭、困惑的感觉传染给自己的下属。
桑妮显得特别的灰心丧气。
她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嗓音比平时高了不少:“我说丁队,今天咱们是白忙活了一场呀,整个一无所获!”
郑家桥斜着身子靠在丁一川的办公桌旁边,嘟囔了一句:“话也不能这么说,最起码咱们查实了太叔君所说的真伪。另外,把吴氏姐妹下山离开环翠山庄的时间卡死、锁定住了。”
李鸥接上一句:“从我们搞刑侦工作的纯业务角度而言,今天还是有很大收获的。”
桑妮反问了一句:“什么收获?”
李鸥:“刚才家桥说的只是一个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显得非常重要。
这个问题就是,我们在调查中顺藤摸瓜,查到了山西煤老板庄佳胜和他的司机。”
“你是说——你怀疑庄佳胜有作案嫌疑?哎——在咱们审完了太叔君之后,我似乎记得你曾说这个山西煤老板庄佳胜,可是个资产达20亿的大富豪,他为了区区1200万元钱,会下手杀人越货?”
“那是之前据他身价的判断,但现在案情有了进一步的深入,怀疑他也是正常的。”李鸥说道
“理由呢?”桑妮接着问道。
“你们不觉得那两个装钱的箱子和两个尸箱有相似之处吗?”
李鸥的大胆设问,让丁一川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这丫头的脑子转得这么快。
李鸥转过头试探着问了丁一川一句:“丁队,以你的视角,您认为今天咱们在环翠山庄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丁一川嘴里同样冒出四个字:“两个箱子。”
两个箱子?
众人一听一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桑妮有些急切地问道。
郑家桥也说:“您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脑筋急转弯中的智力测验,我现在的脑筋一下子还真没转过这个弯来?”
李鸥已经明白了丁一川的意思,她说:“丁队,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发现的那两个装尸箱,就是山西煤老板庄佳胜曾用来装钱的箱子?”
丁一川有些得意道:“对喽!还是李鸥脑子转得快,不愧是年轻人呐。”
桑妮不解地问:“即便是庄佳胜那两只用来装钱的箱子后来变成了装尸箱,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更何况这种相同的箱子市面上有很多,怎么就一定证明是庄佳胜的那两个箱子呢?”
李鸥道:“这种相同的箱子市面上确实很多,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所以这说明——一定是凶手在杀害了吴双双、吴双凤姐妹之后,在处理两具尸体时,由于时间仓促,没有找到合适的包装材料,最后见这两个装钱的箱子大小合适,于是将1200万元巨款藏匿于它处,在肢解完尸体后,依次将吴双双、吴双凤姐妹的尸体装箱抛尸……对不对,丁队,您说我分析得准确吗?”
丁一川笑了:“行,不错!你到重案队跟着我们上案子的这一年多来,进步很快,这样努力下去,很快就能独立办案了。”
郑家桥诙谐地接过话头:“丁队这里只是抛砖引玉,启发咱们的办案灵感呐!”
桑妮:“我过去光知道写作要有灵感,这次是头一回听说办案也要有灵感。”
丁一川:“岂止是灵感,你们文人写东西不是有一个词叫‘灵光一现’
吗?凭我多年的办案感受,一个办案高手不仅要有办案激情,有时候也要有灵光一现的瞬间。对了,说到这儿,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李鸥反问道。
“据你们分析,那个山西煤老板庄佳胜是否会知道吴氏姐妹前往环翠山庄是去卖玉的呢?”
“我想庄佳胜应该知道。”郑家桥说。
“那说说你的理由。”
“这里面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太叔君事先将吴氏姐妹卖玉的事透露给了庄佳胜,二人合谋准备抢吴氏姐妹手中的和田玉。第二种可能是:在庄佳胜与吴氏姐妹在鼓楼大街聚齐后,庄佳胜曾经问过这姐俩到环翠山庄找太叔昶亮干什么?或许吴氏姐妹毫无戒备之心,随口说出了前去卖玉之事。”
“那庄佳胜是否知道太叔昶亮出资1200万元收购吴氏姐妹手中的和田玉呢?”
“这个环节可就不好说了,也许他知道此事,或许他不知道此事。”
……
桑妮听了丁一川与郑家桥之间的对话,明白他们是在探讨着一个很有分量的问题。自从到刑警队深入生活以来,天天与刑警们朝夕相处在一起,她看到了他们的努力,体会到了他们的辛苦,理解他们的心情,对刑警们分析案情时思维的缜密性尤为佩服。
她试探着问了丁一川一句:“丁队,那咱们下一步该如何继续开展侦查工作呢?”
丁一川斩钉截铁地说道:“有枣没枣咱们先打它三杆子,把这一步弄个底儿掉,心里也落个踏实!”
“丁队,你的意思是说咱们马上‘动’庄佳胜?”
丁一川点点头:“你先通知太叔君联系一下庄佳胜,问他何时来古城办事?”
郑家桥听罢,快步离开了丁一川的办公室。
待郑家桥走后,桑妮问丁一川:“丁队,你根据什么要传讯庄佳胜呢?”
丁一川:“咱们今天在环翠山庄对太叔昶亮询问时,有一个细节,不知有没有引起你们的注意?”
“什么细节?”
“太叔昶亮向我们证实:这个庄佳胜在太叔昶亮的画室抱走了三幅画作之后,与他的司机先于吴氏姐妹离开了环翠山庄。”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咱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这个庄佳胜事先知道了吴氏姐妹在卖了玉之后,会从太叔昶亮手上取走1200万元现金,那他会无动于衷、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你是说,这个庄佳胜在环翠山庄下的小停车场‘恭候’着吴氏姐妹下山,好伺机动手抢钱?”
李鸥补充了一句:“可是太叔昶亮证实,是他与他的练功师傅一起将钱送到山下小停车场的呀,当时并未发现庄佳胜和他司机的人影啊!”
丁一川听后笑着说:“你要是庄佳胜,也不会在小停车场动手啊!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今天在去环翠山庄的路上,沿途先路过了大佛寺,然后又转了两个山口,才进入通往环翠山庄的那条山谷……难道,庄佳胜和他的司机就不能在隐蔽处伺机动手吗?比如成心将车横在马路上,谎称车出了毛病,然后他们突然对吴氏姐妹发起攻击。”
桑妮听愣了!
她被丁一川大胆的推理所吸引,不由得连声叫好:“丁队,你刚才的推理,就像福尔摩斯一样神奇!不,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波洛!”
丁一川对李鸥说:“咱们办案的人,要敢于大胆、合理的想象,同时,也允许失败。你们听过屡败屡战这个词吗?原来国人都把这词叫‘屡战屡败’。清朝的曾国藩同太平军打仗,败了好几回。他在给朝廷的奏章上,他的下属写同太平军作战有屡战屡败一词,曾国藩阅后,大笔一挥,将此词改成了屡败屡战,一字之差,他对朝廷表明了与太平军血战到底的坚定意志和决心。这个典故桑大记者肯定是知道的。况且,咱们自接手吴氏姐妹被人谋杀一案以来,也不能被称为失败呀!我也反省了一下我们的破案进程和思路,就目前的工作进程看,至少还没有走太大的弯路。”
就在这时,丁一川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把电话放到耳边一听,不由得有些意外。
电话是郑家桥打来的。
郑家桥在电话里语气显得挺激动:“丁队,庄佳胜现在就在咱们古城市皇家大酒店内,他是昨天晚上从山西赶过来的。刚才,我让太叔君跟他联系上了。庄佳胜还约太叔君见面,因庄佳胜要在咱们古城市买一幢高档别墅,是此前太叔君帮他联系的。太叔君的姑父是开发商,给庄佳胜预留了一套别墅,价格恰好是1200万元一套。”
1200万元?
怎么这么巧呢?!
这是个什么数字呀?
丁一川的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了几个问号。
他当即在电话里指示郑家桥:“你马上押上太叔君,在楼下等我们,然后咱们直赴皇家大酒店。”
皇家大酒店坐落在古城南城的翠湖公园边上,是六星级酒店。
三辆普通轿车悄然停在了皇家大酒店的大门口。
丁一川等人押着太叔君进了酒店。他们径直走进位于一层大厅的电梯间,来到14层。
当众人来到1408号房间门前时,丁一川让太叔君去敲房门。
工夫不大,只听里面有人问:“谁呀?”
太叔君答道:“佳胜,是我。”
门开了,一个人从门里探出头来。
还没等门里的人看清什么,郑家桥和另一名男刑警一拥而上,一下子就把庄佳胜摁在了地上。
郑家桥先搜了一下他的身,在确定他身上确实没有凶器之后,才让他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庄佳胜瞪着双眼,看看太叔君,又看看丁一川等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1408客房是个套间。
外间是会客厅,里间是卧室。
丁一川先扫了一眼房间的陈设,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他直奔卧室,发现在卧室的双人床边,赫然伫立着两个黑色大号拉杆旅行箱!
这两个黑色大号拉杆旅行箱与A号尸箱、B号尸箱的颜色、尺寸大小一模一样!
他马上把庄佳胜叫了过来,让他打开箱子。
庄佳胜非常不情愿地、慢腾腾地先后打开了两个箱子。
每个箱子里都被现金填满了!
丁一川:“这两只箱子都是你的吗?”
庄佳胜:“是的。”
丁一川:“这两只箱子里,总共是多少钱?”
庄家胜:“1200万元。”
1200万元?!
丁一川心头一阵窃喜:看来今天真是撞上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