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东海之上风起云涌,这段时日海上颇不太平,那扶桑小国多次在海上寻衅滋事。军寨中战船列队,千余将士整装待发,所有将士目光都聚焦在一处。一位微驼老者白衣白甲佩一柄阔口战刀,立于众人身前,神情严肃,虽然年事已高且背已微驼,但仍然不失大将风范,足可见其当年风采。
“近日来,扶桑倭贼在我海域境内多次挑衅,今日我等誓要令其有来无回,守我疆土,拒其海上!”老将军中气十足的对在场将士做了战前宣言。
“守我疆土,拒其海上!”全场将士士气昂然的回应了这个在他们眼中,军功赫赫,战无不胜的海天一柱——镇海将军。老将军自然是那临海城的范镇海老将军,前些日子大郎范致敬带三百轻骑北上还未归还,正巧海上贼祸四起,范大将军还未归来,于是范老将军领着司职军师的自家三郎范致远整顿将士准备出海荡寇。
正要登船之际,老将军和军师远远看到那一袭白衣的少年,少年身后跟着两个从小便陪在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遥望着这战船林立,将士登船。老将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范致远则开口的道:“爹,别怪小年……”
“我又怎会怪他啊,自己的孙儿疼爱还来不及呢,只是自从他娘去后,他便疏远了我这半截入土的老骨头啊,我知道你和大郎更是不易。对我,小年这孩子还只是疏远,对你和大郎就心怀怨恨了。”老将军说完,两人又是一阵叹息,摇了摇头随将士登船了,毕竟战事当急啊,大郎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远处那白衣少年一直看着将士登船,舰队离岸这才转过头来往那后山走去。
山上有坟两座,碑上有字两行,一书归剑仙子吴筱之墓,一书不让须眉范致韵之墓,一个是他娘亲,一个是他姑姑。两人都是不以身世却以名号立碑,这也是他的执意而为。少年身后站着两个贴身丫鬟,这两人是娘亲当年在他小的时候领进府的,几乎可以说是一起长大,两个丫鬟从小女孩长成少女,对于眼前的少年一直都是无微不至,少年也从不曾亏欠她们,有时候主仆不像主仆倒是更像知己一般。记得当年娘亲一手牵着一个,领着两个模样水灵的小姑娘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小年,以后这两个姐姐会陪着你,你记住不管怎样都不可以欺负她们,听到了么?”他使劲的点点头,年幼的他牢牢记住了娘亲的叮嘱。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娘亲领着两个可人儿去府上熟悉的时候对着两个小丫头也说了一段话:“他是我的儿子,叫范华年,以后就是你们的主子。你们不仅是他的丫鬟更是他的姐姐,将来若有事,小年必然会比你们晚死。”两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同样她们也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几年前娘亲因为那场战事去了,只留下了两样东西两个人,一柄名剑,一本剑谱,两个一直陪着自己长大的不知是主仆关系更多,还是姐弟情分更多的可人儿。一个体态丰盈,眼带桃花,对于府中其他人很少言语,面若冷霜,贯穿一身红纱。一个柳腰纤细,眉目清秀,平时与人十分和善,独爱一身鸾黄。
一名为红袖
一名为添香。
少年缓缓抽出娘亲留下的佩剑。红袖、添香两个丫鬟心有灵犀,非常识趣的缓缓离去,少爷又要练剑了。
剑出鞘,风起……
一袭白衣持三尺长剑,剑招凌厉,身法飘逸。少年剑法显然已经有些模样,不愧是那名动江湖的归剑仙子之子,剑法颇有其母风范。吴筱出生在那剑道世家的归剑山庄,自幼练剑,天赋颇高,吴家六剑唯她得归剑之名。剑成行走江湖,一袭白衣行侠仗义,不失英气的同时更有那婉约动人之姿,多年下来更是得了个仙子名号。当年遇着那强取豪夺之事,正欲出手却见一位白衣银甲的年轻将军将那无赖一枪挑翻,下马后收枪卸甲对那无赖说了这么一句:“欺负那柔弱百姓算什么本事。来,我也不欺负你,卸甲与你讨教,若能胜我,军中自然有你位置。”
那之前,一个是临海将军之子的军士小将,一个是市井滋事游手好闲的无赖,一个是仗剑江湖的名门女侠。
那之后,一个是子承父业,拒敌海上,守卫国门的镇海大将军,一个海追随大将军左右,出生入死,军功赫赫,有着临海七武“勇武”之称的将军都护,一个放下手中剑,执起手中线,相夫教子却气度不减当年仙子风范的大将军之妻。
范华年手中练着剑,心中却想要随那三百骑北上,更想随船去出海荡寇,恨不能亲手宰杀那扶桑倭贼,但他知道爷爷也好,父亲也罢都不会让他去的。当年那一战,扶桑潜伏于中原的谍探截获了军情,扶桑军中暗伏高手,据说有那忍部的高级上忍,有那无面堂的暗部杀手,更有那东瀛第一的霸刀门门主,人称刀神的松本武藏坐阵军中。父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困海上,所有兵士将领死战抵抗,当年的地痞无赖,现在的“勇武”陆政廷身负重伤抵死护卫大将军左右,“兵武”白守信带领精兵登船死战,只求战死绝不退缩,“智武”范致远则是谋划后方,得知兄长被困消息后气急攻心吐血卧床。老将军欲披甲出海却被那儿媳妇拦了下来,随后归剑仙子吴筱与那不让须眉的小姑子“英武”范致韵两人一刀一剑赶往海上战场。
当她们赶到,临海七武除了范致韵外只剩三人,一个身负重伤,一个身陷敌阵,一个卧床不起。再看那大将军更是甲胄俱裂仍然悍不畏死的与一众将士和那东瀛刀神周旋,死死护着身后之前为了护卫他周全而身负重伤的陆政廷。那一战,扶桑倭贼元气大伤,本就是弹丸小国更是战损惨重。而这边也好不到哪去,临海七武仅剩其四,兵甲将领死伤无数,那些东瀛武林的高手着实起到了战略性的妙用,尤其是那东瀛刀神,武功卓绝,刀法玄妙。这一战除了临海三武,无数甲士外,大将军还失去了唯一的妹妹。那不让须眉的英姿和自家媳妇一起共同对付那东瀛刀神,虽然仍是差上一线,但也保证了战略撤退。扶桑倭贼几乎不剩多少,接到撤退命令后,却发现已经命令不动那个东瀛刀神了。
松本武藏以一敌二,面色从容,招式凌厉。对面两个女子,一个用刀,一个用剑,一个招式简单但却杀机四伏,一个剑走游龙玄妙至极。身为武痴的他知道那用剑的便是来自中原武林的归剑山庄,且剑法已然大成,所以切磋之心更甚,百八十回合过后,似乎已经索然无味一样,气势暴涨,一手杀招便出,这时在场众人才知道这个东瀛刀神直到刚刚都未尽全力,就算是现在也未必是全力以赴。
一袭白衣倒飞出去,心门受到了震慑,一口鲜血吐出便不能再战了,但她仍是死死看着前方,自己的小姑子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替自己挡下了那一刀。那东瀛刀神似乎已无恋战之心转身离去,范大将军不顾自己身上重伤搀扶着媳妇来到了妹妹身前,这位从小便喜欢军装多过红装的妹妹临别前轻轻说了那么一句:“小年还小不能没了娘。”大将军范致远看着这满目狼藉,得力将领七去其四,妹妹战死,弟弟气急攻心,妻子内伤深重,甲士死伤无数。
这一战,惨烈悲壮!
面前山石之上已经剑痕无数,白衣少年已然从练剑变为了发泄,这时已经没有什么剑法招式可言了,有得只是满腔的怒火。那一战后,姑姑走了,娘亲内伤深重,随后留下了严重的隐患,没几年便陪姑姑去了。
范华年心中有恨有怨。
他怨父亲,怨叔父。
想那被称为“智武”的军师叔叔,堪称算无遗策却让父亲中了东瀛埋伏间,怨娘亲世家,剑道修为还不够高。既恨那东瀛刀神,却又不恨那东瀛刀神,正所谓两国交战从立场到武技那松木武藏所作所为都实属应该,但我范华年报仇也是应该。
从此那个昔日温文和善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带着对父亲,对叔父,对归剑山庄的怨,带着对松本武藏的恨,手持娘亲遗留三尺长剑走上剑道之路,誓要以剑道登顶。
不承父业。
不做士子。
不入娘亲家世。
想要以己之路问剑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