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李君菡面前的是一座底下宫殿,布置十分讲究,比方才那拥挤的暗室要讲究得多,几乎和地上的皇宫的布置一般无二。李君菡看得目瞪口呆,道:“这里好歹也是你的寝宫,你干嘛还要在底下建造这座宫殿?”
“从这里可以出去,上头的温泉引一脉到这里,你若是担心上头沐浴不安全,可以来这里,从这里出去也方便。”
“建造这座地下城难道也是为了躲避刺客?”
“这是为了爆发宫变而建立的,历朝历代都有。只不过因为其隐秘性,故而不被人知道,史书上更不会记载。”
“那你怎么知道?”
“野史上看的。”李君晟回答的随意。
此时,李君菡也不知道到底是历朝历代如此,还是本朝如此,只是想着她哥这么厉害的人物,都要准备这一条暗道用于脱身,实在觉得有些荒唐,却又觉得同情。
李君晟将手中的衣服递给君菡,道:“去洗澡吧,今年过年,要好好洗洗。我也准备去和吃年夜饭了,待会儿会有人送点心过来,过了酉时你可以到神英殿来,通常散了宴席,廷儿也会去玩,今年他怕是不能去玩了。”
“我怕是得晚些回来了,你也不用等我,我还得去看看那南境的妹子呢,说实话,很久都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女子了,竟然还是来刺杀你的,说不感兴趣那是假的。”
“那就带上这个。”李君晟走到一处药架子旁,拿出一个琉璃瓶,递给李君菡,他道:“这药是迷药,用了这药之后,那人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是你配的药?”
“也不算是,之前城卫从西域的商人身上搜下来的,正好被王麒撞见,便将他们身上的药都搜下来了,王麒送了一批到太医院,又呈送了几个样本到我这里来,我闲来无事便看看这药到底有什么作用。”李君晟说的时候,总是那般平静。
“你难得有这个闲心去弄这些,看来也不是所有时间都忙啊。”李君菡打趣道,她又道:“既然如此,你为何知道这药的药效?你总不会出去试验过吧。”
李君晟露出了少有挑眉的表情,是无奈中夹杂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为难。李君菡看着她哥这样的人物都如此表情,不觉笑出了声。
李君晟道:“我也经常微服出宫的,这些东西想试验是很简单的。”
“你经常出宫就不怕被人发现?”
“除非我想。”
“这话看似轻巧,只是你身上有伤,也不怕被人发现?毕竟这天下那么多人盯着你呢。”
“应该不会发现的。”李君晟语气淡淡的。
“你如何确定?”
“因为我一般……”李君晟凑过来低声说了什么。
李君菡不觉笑得前俯后仰,手上的衣服都差点抖落,被李君晟接住。
“你可是一国之君啊,怎么也能如此?说到天眼这个组织我就已经很意外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哈哈哈哈……”
李君晟却云淡风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只是淡淡道:“好了,我先去吃年夜饭了,你最迟子时得回来,跟我一起吃新年第一顿饭。”
“哈哈哈哈哈……”李君菡还在那撑着胳膊直笑。
“快去洗澡,换新衣裳,那个紫檀衣柜里头是夜行服,你穿我的也差不多。我先走了,你自己出去要小心。”李君晟叮嘱了几句,便出去了。留下一直笑得停不下来的李君菡。
李君晟走去第一道机关,到了方才的密室,自己也摇头笑起来。
地下城的李君菡道:“若是有人知道皇上经常男扮女装出去,这天下人该怎么想啊,哈哈哈哈哈……”
李君菡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总喜欢给哥哥梳辫子,扎成女孩儿的发髻。哥哥也不管,任由她给他扎头发。就凭着她哥和他长得那么相似的脸,会不会,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妹妹呢。
李君菡擦了脸上的泪水,拿着衣衫去了地下城的温泉。
李君晟刚从密室中出来,他的心情要比平时好许多,才将人关押到内卫密牢的贺连过来,道:“陛下,人已经关押好了,什么也没问出来,那女子的嘴巴很硬。”
“那些不要紧,先去吃年夜饭吧。”李君晟神色清雅,似乎是难得的高兴。
贺连也不是没见过皇上高兴,但从来没见过皇上这么高兴,他都有些怀疑,难道那个女刺客真的是皇上藏在金屋里头的娇?可是,那女的被抓了,皇上应该不高兴才对呀,怎么看起来如此神光朗练呢?
贺连皱眉思索了片刻,他虽然心里很想知道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就算向天借个胆,他也不敢直接问皇上呀。贺连收敛了神色,跟在皇上身后,往清和殿去了。
太极宫虽然是仿的唐朝旧制,然而许多宫殿的名字和作用都不同了。譬如如今的皇宫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后宫,而且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置,这许多都让人们想不通。只觉得,当今天子在十六年的时间内便让天下焕然一新,是前代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曾实现的辉煌。比起唐代最鼎盛的开天盛世都更为繁荣,在天下动乱一百多年能达到如此的地步,真真是前无古人。因此,大多数人觉得皇上后宫只有一个妃子,可能是因为朝政太忙了。唯独皇上周围的人,知道皇上其实心底住着一个人,再也腾不出地方来给其他人了。
太极殿的许多宫殿,都是空置的,很少用到。但宫中夜宴的宫殿,却有三种不同规格的宫殿,且是常用的。昭和殿,是皇家家举办家宴的地方;昭庆殿,是皇上和群臣举办宫廷夜宴的地方,每年科举士子前三甲和皇上同宴的盛典便是在这里举行;大同殿则是接待外宾举办宴席的地方。
这三座宫殿根据规格的不同,大小规模也不同。比如皇家夜宴的昭和殿,布置就很简朴,昭庆殿则要奢华一些,便是为了鼓舞文臣武士,共襄太平盛举。大同殿则是在宴会的宫殿中最为恢弘气势的地方,目的是为了彰显大国风范。
今日的除夕之夜是家宴,算是规模比较小的。皇上素来比较低调,很少操办大的宴会,饶是每年五月初七的生日,都是能简单则简单。
贺连跟在皇上身后,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昭和殿。
皇上来昭和殿的时候,皇亲国戚都已经就座了。皇上的神色依旧好,与他形成鲜明对白的是座下的太子,面容憔悴,十分虚弱。
太子是贾亦真过去帮忙抬过来的。李廷都不知道自己何事被下了药,浑身感觉无力。他现在遇到这个情况,这以后出宫,可哪里敢开口。他向来自诩天下第二的,没想到竟然着了道。
李廷偷偷看看父皇,李君晟正好看过来,道:“可好些了?”
“好许多了。”李廷回答得有气无力,他身后站着卢家兄弟,还有太医院的姚思杰,以及给刚刚被召进宫护驾的陆子房。
皇上身边,贺连贾亦真站在身后。皇上的一应行制都很朴素,普通的宫廷夜宴,连掌扇的宫女都没有。
皇上身边的贺连贾亦真都换上了御前领卫的金装,若是御前四杰都站在皇上身边,加上王麒,那也是十分威武的。
今日除夕夜宴,王麒去处理鸿胪寺的事情,照例是不用回宫,直接回家吃团年饭就好了。不过王麒总是在子时送了旧岁之后,和家里人吃了饺子,便会进宫守着皇宫。
皇上每年要守岁,这是惯例。守岁便是能祈求阖家平安的,作为天子,他更要守着这个天下。
皇上说过,过年的时候都可以自己回家和家人团聚,他一个人守在宫里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情况。
御前四杰几个人中,除了贺连,都是孤儿。贺连的老家在沧州,几年前也将家人接来来了长安,但贺连说喜欢在宫里。但贺连其实是上半夜王麒回家了,他得守着,下半夜王麒来了,他才会回家和家人一起吃团年饭。
宫宴的人还没来齐,过了一会儿,郭嬷嬷牵着小公主和小皇子来了。郭嬷嬷牵着小公主和小皇子给皇上请安。
皇上道:“淑妃呢?”
“启奏陛下,娘娘身体颇有些不适,故而不能来夜宴了,娘娘请陛下宽宥。”郭嬷嬷五十多岁,身材高大,说话的声音厚重。那方阔脸上有双不甚有神却很沉稳的眼睛,似乎是在宫中历练得久了沉淀下来的锐利,在皇上面前不卑不亢。
小皇子李承才五岁半,是淑妃的孩子。小皇子水晶似的脸蛋在一蹦一跳中更显得活泼。
小公主比太子小三岁,十一岁半,小名小雪。她生来安静,肌肤如雪。以前总是和李廷一起玩耍,后来太子去了东宫之后,她的性子越发变得安静。
这会子小雪看到李廷,高兴得什么似的,忙要过去,郭嬷嬷却示意,小公主的热情瞬间就被这个眼神给吓到了,收敛了兴奋,去了李廷身后的座位。
小皇子回头看看小雪,道:“雪姐姐。”
小皇子说着做了一个鬼脸,又喊李廷道:“太子哥哥。”
李廷十分虚脱地点头,道:“乖哈。”
太子对面坐的分别是英亲王,恒亲王,睿王,其身后坐的则是各家内眷。王子爵爷郡主都坐在下一层。
“又是一年阖家欢聚之时啊,陛下,怎么又不见淑妃娘娘呢?”说话的是睿王,朝中最为闲散的王爷。他的儿子一个叫李延,一个叫李迁,还有位郡主,名李畅。此时李畅并不在座中。不过皇家夜宴,皇上也宽松,来与不来,皇上都不会说什么。就如这淑妃,并不是第一次不来参加宫宴,所以睿王便笑“又”。
睿王表面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则,每句话都能引起有心人的揣测。皇上并不喜欢他这点,只是他是皇上的堂兄,当年平定天下确实有功劳,但这么多年的骄奢淫逸而不知收敛,实在不得圣心。
李君晟看着睿王,道:“堂兄,今日是家宴,本该一家人好好团聚,淑妃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只是畅畅今天怎么也没来?朕可记得,这畅畅最是爱缺席的。”
“畅儿最是不喜欢拘束,这妮子今天一天都没看到她呢。”睿王很是骄傲的神色。
“你呀,是太骄纵女儿了,该罚。”李君晟笑道。又随意地转身向左右的贺连贾亦真道:“你们也下去坐着吧。”
睿王可有些不高兴,道:“陛下,都说您爱民如子,可这宫中总得有些规矩吧。”
“既然是家宴,就不必拘谨这些,坐下来吃饭吧。”李君晟的语气中透露着不可反驳的威严。
睿王悻悻坐下。
姜明贺连还真下去坐着,就坐在两位爵爷的身边。
李迁和李延露出一脸得意的神色,他们早就准备了好戏,留在今夜的。
李延道:“陛下,闻说太子中毒了,不知可有大碍。”
姚思杰看向皇上,皇上点点头。姚思杰道:“殿下的毒已经解了大半。”
李迁又道:“这毒竟然还没解尽,看来是比较严重啊。”
李君晟其实心中有数,知道今夜并不太平,他默默斟了酒杯,道:“今日除夕,该高兴些才是,先举杯同庆一下吧。共祝国泰民安。”
在座所有的人便起身,太子李廷也被扶起来,同喝道:“共祝国泰民安!”
饮毕,皇上便道:“都坐吧。”
两旁的随侍又在各自的桌子上上了一道汤。
揭开盖子一看,竟然是冬瓜汤。
睿王很是不高兴,其实每年除夕的夜宴,他都觉得不如自家平时吃的。但是皇上讲究,不许浪费,都得吃完。所以畅畅很不愿意来。
照例每道菜是皇上先动了筷,大家才开始吃。但是睿王从来不顾及这些的,他喝了一口,又吐在一旁的痰盂中,甚觉难以下咽。
皇上并不在意这些,贺连和贾亦真都坐着一起吃了,他就不会去拘束其他人了。
英亲王身体并不好,不喜欢折腾,他的饮食向来清淡,这汤甚合他的胃口。
恒亲王是武将,对食物的要求不高,早就一饮而尽。
睿王实在看不下去,正欲说什么,忽然一个刺客飞身进来,刺向睿王,睿王大喊一声,将桌子上的汤惊得摔在地上……
“有刺客……”
左右的侍卫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