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菡回皇宫的时候，李君晟正在地下城配药。
李君菡见她哥在配药，忙伸手过来道:“赶紧给我看看，看我中没中毒！”
李君晟停了手中的药，给李君菡把脉，停顿了片刻，道:“你中了两中毒，一种是软骨散，不过这种软骨散只有在激烈的用力之后才会激发出来，这么说来，你是被人点穴道了。第二种毒是蛇毒，还被解了！”
李君菡收回了手，这就很奇怪了，这个叶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李君菡看着她哥，李君晟继续配解药，同时也在等待着君菡表达疑惑。
李君菡想了想，还是没说。这事她完全没有眉目，若是问她哥有没有喜欢他的女子来宫里过，几乎是白问。这天下很难有女子不喜欢她哥吧。
李君菡转了话题，道:“你气色看起来不大好，没什么事吧？”
“也没什么，就是今日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出现，似乎片刻之间不省人事，又似乎像发生了什么，却什么都记不住。”李君晟说话的语气总是那样波澜不惊，似乎没有什么能打破这种平静。
李君菡感觉出她哥全然不像昨夜那样兴奋，总不会是因为已经习惯她的到来吧！
李君菡坐在一旁，看着她哥十分细心的配药。
那一方檀木桌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粉状的药摆了十几份，透明的琉璃瓶子也有十几个。
血色夕阳从顶上的琉璃池中折下来，偶尔闪动着的水光才教人意识到这是在地下城。
李君菡撑着脑袋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李君晟根据自己的情况，推断出自己中的毒，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中了一种来自西域的药，噬魂散。
这是一种能抹去人的记忆的迷药。但凡中毒了，记忆会逐渐消失，最终什么都不记得。
李君菡见她哥配得如此认真，忍不住问道:“那些还是没有配完的吗？”
“嗯！”李君晟点点头。
“我刚下来的时候，见宫里已经在准备夜宴了，你还不上去？”
“我也中毒了，周老先生虽然给我看了，但只是的止住了身体疼痛，筋脉肺腑倒是舒坦了不少，只是我此时的情况，并不是这么简单。”
“那是什么？”
“我猜测是时间长了，会彻底失忆。”
“难道周老先生没看出来？”
“应该是看出来了，只不过对方的毒术更高明，所以这看和没看出来，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李君晟说话间也没停下手中的琉璃瓶。他又道:“我中的这种毒，目前也只是推测，因为我时时会出现头脑一片空白的感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道不是因为你没休息好？”
李君晟眉头微微上扬，李君菡看到她哥眉头上扬，便忍不住笑起来，道:“长安的事比我想象得棘手，我方才又出师不利，没抓到那个舞女，反而自己中了毒。”
“宫外的情况本来就很复杂，我出去也是中毒回来的。你不谙熟毒性，遇到这种情况倒可以接受，我都算小心谨慎的人了，还是没能躲过。”
“你毒术水平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君晟淡淡的说着，倒不像是谦虚之词。
“晚上的夜宴有刺杀，你可得小心了。那个舞女的身边还有个用毒高手，我身上的毒就是那人的手笔。是位姑娘，说喜欢你。我本打算问你看看你知不知道是谁，想来是个姑娘都喜欢你，敢把这种喜欢说出来的定然也不是常人。”
李君晟的眸子在某刻沉静了些许，很快又恢复。
这种微妙的变化，饶是细心如李君菡者，也未能发现丝毫。
李君菡又道:“她的身手极好，还会忍术，眼睛也极好看，身材很是高挑。”
李君菡又想起那一壁的粉色，满屋的香气，又道:“那女的说她是南境的。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李君晟摇了摇头，道:“我身边都没什么女子，更别说遇到了。”
“昨夜就有个，你忘得可真快。”
“那可不是我遇到的，是你！”
“你今日一直没见那女的？”
“没有！”
李君菡半张着嘴，一句“我才不信”被生生堵回去，因为她哥的语气，实在让她没有反驳的余地，李君菡认输。
静默间，莲漏上方的水运仪象台又划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李君菡看着她哥，道:“要不我代你去参加夜宴吧”
平静了半晌的李君晟抬头起来，他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道:“可以呀！”
李君菡都有些怀疑她哥是不是就等着她说这句。
李君晟望向远处的衣架，道:“龙袍旒冕都在那里。晚上的夜宴和献舞在大韶殿。”
李君菡摊摊手，道:“没想到只一日的功夫，我就已经发现，假扮皇上算是我能帮你最简单的事了。”
李君晟这会子眼尾扬了扬，很显然他是高兴的，他又道:“方才王麒和陈良几人来回禀了长安的情况，晚上王麒四杰依旧不在宫里，不过恒亲王会来，英亲王兄因身体不好，晚上的夜宴也不来参加了。这么多人，你应该最担心的是大哥，所以，晚上你只需放心的去。”
李君菡总觉得他哥料事如神没什么都出于他意料之外，只是想到他哥如此之人，还是受了暗算。她道:“你赶紧配药吧，我倒无所谓，你是最要紧的。我之所以敢这么由着性子去造作，这十之八九是想着不管我怎样，身后有你我就不怕。但现在你情况如此不稳定，还是先配解药要紧。”
李君晟笑容惬意，目光温软。他道:“大韶殿上龙椅前的那个几案的侧边上有一道隐秘的机关，上头各个原点对应地下城的宫殿位置，若是喊我，便稍稍放一个秘签下来，片刻我便能过来。”
李君菡想起大清早的事，睨了一眼李君晟。
李君晟故作没看见，依旧淡淡道:“快去换衣裳吧。晚宴就要开始了。”
李君菡走开三步远，李君晟又抬头起来，道:“如果遇见清晨那般情况，你直接下来地下城就好了，每个大殿都有通往地下城的密道，设置都和太极殿相差无几。”
“我也是这样想的！”李君菡得意道，若是再出现意外，还是走为上的好。不过一想宫内的情况再复杂，都没有宫外的复杂。李君菡又疑惑似的道:“你会一直在宫里的吧？”
“不好说！”李君晟这话倒也是真的，他道:“你也知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若是碰上了，总不能不管的，尤其是高手。”
“你就真不怕你中了什么毒失去记忆？”
“所以才要你来长安呀！”李君晟这语气倒是少有的理所当然。他笑道:“你相当于另一个我，就凭以前我对你讲的那些，你在宫里当个皇上处理朝廷纷争完全不成问题。虽然偶尔出状况，但大致上想的都是比较全面的。”
李君菡撩了撩袖子，道:“你是说太子那事吧？他身手也不错，放着不是浪费么？我看你保护他倒比保护那小娃娃还要仔细些。”
“太子现在正是叛逆的年纪，什么事都爱出个风头，下手又失了轻重。”李君晟桌子上的药已经配了三分之一，偶尔那些药冒着烟出来，他就用琉璃罩罩住，用绑了棉絮的小木棒将那层水雾汲下来，又将汲了水雾的木棒放在一个清澈的净水中，又拿着那琉璃瓶仔细看里头的变化。
李君菡等了片刻以为她哥还要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她道:“我跟你想的不一样，他去历练吃了苦头就知道轻重了。”
“嗯！”李君晟淡淡的回了一句。
李君菡看着她哥那合动得极慢的眼睛，估摸这解药应该到了关键时候，也不打扰，便默默去更衣了。
李君晟抬头看着李君菡上去，又专心下来配解药。他这药已经到了十分要紧的关头，若是不出差子，今夜应该就能配出来了。他虽懂医术，大部分却都是靠推理的，比如推测自己中的毒，取血出来配解药，若是药物有变化，说明就有效果，至于到底什么效果，还得进一步检测。
很少有机会在药瓶之间这般仔细琢磨过了，君菡来得正好，不仅是与藤原的决战还是与那用毒高手的对决，出去打了几场架，还是有收获的。这些收获包括知道现在的江湖顶级高手是个什么水平，知道江湖用毒高手到了什么水平。
真正的天下太平，不单单是要看到朝廷这一方天下的承平景象，江湖的风云，何尝不是一面镜子，何尝不是与朝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大理寺遇袭一事虽然暂时被压下来，但不得不承认，对方若是用毒，实在容易叫人防不胜防。
多年之前李君晟就考虑到这个问题，在太医院里各设了“医”“毒”“药”三司。这三司是不对外公布的，所以明面上只有太医院的总称，很少有人知道“医司”“药司”“毒司”这三司各自的深耕领域。这些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只不过李君晟不得不承认，江湖上的高人，身手已经超过太医院现有的最高水平，这种最高水平包含周行之的最高医术在内。
李君晟几乎没有那么多精力去钻研这些，他的所有医术药书毒术，几乎都是纸上谈兵，连实战的机会都没有。
李君晟想着，不觉嘴角露出浅淡的笑意，他的解药似乎配成功了。
李君晟将刚刚调配的那杯药睡喝下去，随着头脑一阵阵晕眩，脑海黑白的画面闪现，他无力的躺在身后的榻上，缓慢闭上眼睛。他也不知道此时是梦境，还是昏迷。只是这种感觉，实在陌生又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