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书.索虏传.大野黄狸伐
大野黄狸伐,名光字德明,小字黄狸伐。本涿郡李氏,魏元宏南迁,其祖李继以良家子留镇武川,至其父茂时穷困,乃娶酋长大野氏女纥丽,后冒其姓为武川领民酋长,生三子,黄狸伐,阿那摩,纥力居。黄狸伐勇略多智,尤善骑射,少时柔然入寇,掠其幼弟纥力居,单骑而出射杀六人取其弟还,柔然不敢逼,其骁勇若此,因之闻名乡里。与宇文黒獭,独孤信等相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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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神龟元年,梁天监天监十七年
仲秋的太阳不再浓烈,而草原却已经开始泛黄,夹杂着少许夏时遗留的的青色,一眼望不到边际。大群的牛羊挤在浅浅的河边喝水吃草,偶尔抬起头四处张望着,传来几声“咩咩”或是“哞哞”的声音。
不远处,草原的汉子们正抢着往几辆牛车上打秋草,一边劳作着一边大声唱着北地新近流行调儿,心里盘算着还有多久能填满自家的草仓。这是草原上最忙碌的季节,动物们与人类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塞北寒冬准备着。
一个编着散辫的汉子突然停下了手中的镰刀,仰望蓝蓝的天空,白云处一只苍鹰掠过,留下数声尖利的长啸。
汉子高声领唱。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众人纷纷跟着他的调子和着,咏唱这不知先辈流传了多少年的《敕勒歌》。
长生天似乎听见了什么,以微微秋风为臂拂过茫茫原野,带走这草原子民脸庞上辛勤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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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
十三岁的李德明骑在马上放眼此景,心中感慨,眯着眼享受了片刻秋风的微凉。随之而来却是夹杂着牛粪的枯草味道。好在三年的塞北生活,有着深邃眸子的少年早已适应,夹了下马腹,胯下全身乌色,唯余四蹄洁白的骏马即刻迎风电掣,载着少年在天地间奔驰纵横。
这便是草原的味道,草原的生活。
魂穿到这北魏末年的塞北武川镇,后世的武川县,已经三年了。只会在贴吧上吐槽北魏历史的废材宅男灵魂早已被艰辛的大漠生活改造成了坚强的草原少年。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可爱的小姐姐,只有长达半年的凛冽寒冬与一年四季铲不完的马粪......
好在他将与那些名留史册,开创伟业的英雄们一起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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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了,雨水很少,夏日草原泊子早已干涸,几只离了群的黄羊正小心翼翼的在浅水边喝水,却不知道危险临近。
李德明悄悄的摸到了它们不过六十步处,张开了家传柘木弓,瞄准了最肥那只。对于这几年练出一身膂力的李德明来说,今天这烤黄羊已经但在嘴边了。
“黄狸伐!”“黄狸伐!”几匹马儿飞奔在莽原上,往河流弯曲处跑来。
突然的呼喊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黄羊们四散奔逃。
“黒獭,如愿!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黄狸伐!叫我李光或者是李德明都行!”河水边的少年看了眼正往对岸荆棘丛里撒腿逃命的几只黄羊,愤愤的回转马头朝着身后赶来的朋友们大声抱怨着。
“打到黄羊了?”为首的一人跳下马来,看到一只黄羊跳进荆棘丛,消失的无影无踪。
“打到个屁,如愿,你不咋呼这一声,我就射中那头最肥的了。”李德明下马将柘木弓和箭囊取下,回头招呼后面刚到的小个子:“黒獭,你们把马都栓到后边矮树桩子上。入秋了雨少,那几只黄羊离了大群,估摸着还要跑过来喝水。”
“好勒,黄狸伐。”
小个子宇文黒獭年纪小了李德明三岁,欢天喜地的和两个伙伴牵马而去。李德明无语的瞪了几个小屁孩子一眼,盘着腿坐下拿出黑羊皮水囊捏了一下,发现早空了。
“德明喝我的。”
独孤信帅气的将自己的水囊扔了过来。李德明接住一看发现这厮换了个镶着玛瑙的金边新水囊。
“如愿,你阿爷真疼你。”李德明感叹了一句,“咕咕”的仰头大口灌水。
“你想说我家比你家富吧。这倒是事实。”
“哈哈哈!”独孤信有点小小得意。草原之人以牛马蕃盛为荣,简单说以富为荣,并没有什么谦虚之类价值观。
看着独孤信那英俊的脸上一副贱兮兮的样子,李德明被水呛了好几下。
“小心哪天半道上,遇见蠕蠕,看见这东西金光闪闪,追你个十里八里的....”
独孤信也不反驳,从马背上取了两卷羊皮毡子,自己坐了一张,又递给李德明一张。
“今天你没去进学,王博士可是被你气炸了,说要去你家告状。我看你回去之后,少不得皮肉之苦,估摸着你头上的发辫又会被你阿爷拔下一根来......”
独孤信又掏出几块牛肉脯,吃了起来。
“在我们这武川镇读个屁的书,之乎者也念个十万遍,最多也就像我祖父那样当个穷主簿。我阿爷也算有学问吧?当个不入流的计吏,家里连隔夜粮都没有。
幸好娶了我阿姆,不然早饿死了。像我们这种六镇子弟,哪怕祖先有灵,一辈子运气再好也不过当个军主别将......这肉脯加了胡椒了吧,真香,你家今年往秀荣贩皮货发财了吧......”
李德明抢了一把牛肉脯,就着水连吃了好几块,嘟囔着。自己两年前一觉醒来,莫名其妙魂穿在这个时代,成了武川镇领民酋长李茂的儿子,虽然自己在后世也就是个高中学历,但是好歹大体知道这是北魏末年,天下就要大乱了,还读个卵子的书。
所以李德明经常逃课,在这草原上骑马练弓,甚至去年赶了家里二十头羊从镇里库曹官那里换了杆官造的马槊。把父亲李茂吓了一大跳。
朝廷规制,不禁弓矢,但是这私藏铠甲长槊却是杀头的大罪。好在这年月,朝廷上下腐败,听说连郡县守令也是明码标价,法令徒有其名。这六镇又是天高皇帝远,库曹官吏盗卖军械粮草也不是一天两天,没人管这档子事。最后挨了父亲的五六鞭子,不了了之。
“你阿爷和黒獭他家还不是一起投了本钱做这营生?这还是你阿爷和秀荣尔朱公相识,才有这路子。听我阿爷说你家也赚了不少。你不知道?”
“知道,但是我阿爷穷怕了,一个铜板恨不得掰两半花,我平日骑了白蹄乌出来,他都得肉痛半天,生怕掉了一两膘,嚷嚷半天。哪像你家大气......”李德明埋怨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想不想知道我阿爷怎么认识的尔朱荣?”
“尔朱家世袭梁郡公,三百里秀容茅土,高祖亲封第一领民酋长,世代富贵。黄狸伐你这么狂妄,直呼其名?”独孤信吃了一惊,在武川镇一个小小的都将都能让他家这样的一般酋长吃不了兜着走,李德明此刻言行在他看来的确胆大。
“这不是只有我们两兄弟嘛,另外你到底想不想知道?”
“想。”
“那就别废话,好好听着。”李德明学着镇学王博士的样子,摇头晃脑。
“快说!”独孤信不耐烦的催促着故作高深的黑眸少年。
“我家不是涿郡李氏出身嘛,祖上都是读书的。据说族里跟随高祖迁到洛阳的亲戚混得很是不错。有个伯父曾放过一郡太守,现在在洛阳当官,偶尔和我家有书信来往......”
李德明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说啊,别光顾着把自己当水囊。”
独孤信非常好奇,家里长辈偶尔神秘的讨论到,为什么这几年,镇里的都将都对他们冒姓大野家如此客气,连例常收的规费都豁免了。原来关节在这里。
“尔朱荣不是经常巴结洛阳的权贵吗,好像和我家这远房伯父很是熟识。去年我阿爷去洛阳办事路过秀荣,他平日一副文士打扮,肚里有些文采,又会巴结,遇到尔朱荣便用这亲戚的名义拜访,又倒了些墨水出来,猛拍尔朱荣的马屁,这便搭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