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小雨的时候，林念正坐在公交车上补觉。手机在口袋里放着，耳机的白色长线缠了两个结。汽车开得不算平稳，手机也在乱撞，扯着耳机线，似戴非戴在耳朵上的耳机便被顺势扯掉。
深秋的一大早，耳机还带着凉意，浸在冰冷空气里三十分钟的结果到了车上也没有缓解。
林念被冰醒。
双眼惺忪没有聚焦，愣愣地看了窗外好半晌才抬手拿掉耷拉在脖子上的耳机。
放到眼皮子底下瞅了一会儿。她摩挲了下白净的耳机面。
上面有道划痕。
是右耳朵的。
林念想。
又抬头环绕四周一圈发现车上只有寥寥几人才低下头，眼睫低垂，末梢微弯。
耳机里放的是钢琴曲。
经典，同样也催睡。
她掏出手机。
7：59。
睡了半个小时欸。
她面无表情的想，顺手点了下一曲。
耳机里的声音突然由轻缓转向了高亢。
激情满满。
一时承受不过来，林念还揉了揉耳骨。
最后还是将声音放小到…二十几。
钢琴曲的催睡效果显著，林念醒后没十几分钟就下了车，下车时还把开着的车窗顺手关上了。
站在站牌旁的林念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好的两小时呢？？？
林念盯着站牌上的字，内心焦灼，表面风平浪静地撑开大花伞。
MMP，就这么到了吗？？？
我该不会做差车了吧？？？
不会不会，林年内心小人疯狂摇了摇头，现实里低下头盯着脚尖。
鞋面上有点儿脏。
林念分心，眼神失焦。
不过仅仅一秒她就反应过来继续纠结了。
早上是阿七亲自送上车的，本地人身份的加持不可能错的。
那就是自己的问题喽？
自己下错站啦？
不可能不可能。
那……why？
林念放弃思考了，怀疑人生一秒决定给阿七发求助信息。
林念毫不介意的把雨伞冰凉的撑杆塞进脖子里夹着，左手握机右手滑。
找到了阿七的对话框。
慢慢悠悠地打字。
——臭七你丫给我出来！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四分钟五分钟都过去了。
期间林念看了无数次时间。
八点多，正是阿七吃饭的时候，按照她平时的惯例，总要看动漫的，那手机定会在一旁，那为何不回自己信息呢？
林念开始了信息轰炸战略。
——臭阿七！回信息！
——阿七阿七回信息，不回你就是垃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回信息！！！！！！
……
林念咬牙切齿的打字，打了错字还规规矩矩的删除重拼，但是，虽然字对了，心里却窝了气发不出火。
毕竟没谁上赶着来让她骂。
‘信息轰炸起了用。
林念看马路数汽车数了六十多辆时，阿七终于回了信息。
——？？？
——地震海啸洪水台风，发生啥了你这么激动？
林念扁扁嘴，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瞬间回归了平常的无表情样子，仿佛刚才张牙舞爪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一个小时左右就下车了……
——惊讶.jpg
——我是不下错站了……
林念对着站牌来了一张，点击确定发了过去。
——……
——你自己家哪站的你不知道？？？
林念吸吸鼻子。
——还真不知道。
——我都走两年了。
——……
——好吧，虽然正常人都不会忘，但是你，我信了！
林念死亡凝视加好笑。
——我怀疑你在嘲笑我……
——不用怀疑，就是嘲笑。
——你没下错站，忘了给你说如果车上人少不用乱拐的话就是一个小时多。
——你的失误。
林念撕了一截儿纸擤鼻子。
这两天在家光顾着光棍了，只穿个薄卫衣和宽松睡裤就在家里乱晃，不出意料着了凉。
鼻子堵着很难受，林念又撕了一截儿。
——嗯，我的失误……
——我去补觉了，回聊
林念瞅眼路就往前走了。直冲垃圾桶，半米远停了脚，手指动了动将纸扔了过去。
目标：垃圾桶。
现实：垃圾桶……边。
林念乖乖走过去，弯腰捡取，看都不用看垃圾桶的位置，把手抬到了一定高度，松开。
正中桶心。
林念错了搓手。
真凉。
——
老家，在林念脑子里已经是一个模糊又遥远的词了。所以就姑且称为老街吧三年转学在他乡，中间又一直没回来，老家的印象已被时间消磨了不少。
当然，被消磨的那一点儿主要就是人了。除了至亲的奶奶，她脑海里也就只有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了。场景清晰，话语清晰，偏偏不记得人长啥样，叫什么姓什么。
就好像初三的同学一般，同学一年，上了高中不到三个月人就忘完了。
林念呼出口气。
记不得就记不得了。
反正，也没什么用。
林念顺着路往前走了一段。
现在已经八点过半了，老街虽然破败，但人还是很多的，狭长的一条街都是些老街坊，关系也乱七八糟。指不定啥时候你就蹦出来了个亲戚。
不过也正是因为是老街坊，平日里一家有事便百家呼应，邻里和睦得很。偶尔还可以在超市拿点儿免费小吃，因为他（她）指不定就是你奶奶或妈妈的牌友、舞友之类的。
就比如眼前这家：赵记杂货店。
不过在这儿荣获免费待遇不和她奶奶有关，也不和她那一堆早快忘掉渣的同学有关。
林念就是仗着和老板喜欢的人是兄妹关系蹭吃蹭喝，临走时不舍得花钱还在这儿卷走了一大兜零食惹得老板追着她打。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
“我告诉你，到时候我这小破店破产了就都怨你！”
林念看着卷闸门里的空间，“这不没破产吗？”
还扩大了点。
林念压下上扬的嘴唇，抿两下，走了进去。
赵老板依旧爱乐事啊……
林念瞅着货架上一溜的乐事薯片，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抬手拿下包番茄的，就听见拖沓的脚步声往这边儿来了。
林念歪歪头，终于发现自己店里来人了吗？
噗嗤。
“要吃什么自己拿，门口收银台我扫……”赵老板说着的话没法儿继续了，有人笑，他皱着眉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
赵老板看着比之前成熟了，不过依旧是个小孩儿审美。
头发比以前长了不少，皮肤倒是黑了，眼睛好像……
“近视了？”
林念实在不忍两人继续对视了，如果不是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也有，她现在怕不是要脑补出一场多年后重逢、物是人非、虐恋情深的大戏来。
赵老板张着嘴，像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只是嘴角勾起了个弧度，“嗯。”
他点了点头，又继续为手机痴迷了，“吃啥自己拿，有事儿别烦我。”
林念目瞪口呆，下车后那满满当当的疏离感也消散了。
还是赵老板啊。
“你这是真打算破产？”林念跟在他后边，撕开了乐事的包装袋，扔了一片儿到嘴里。
赵老板坐回了伪收银台的后边继续打游戏，听到这话，抬眼：“我可没，怕不是你想。”
林念又吃两片：“我还真想。你赶紧破产吧要不。”
赵老板：“滚啊，刚回来就咒我。”
林念乐开了。
“欸，你……”找到我哥了吗，林念本来想问，最后还是将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做早饭了吗？”
她随便扯了个话题。
赵老板跟看白痴一样：“我这么致力于不破产的勤奋好老板你觉得我现在才起吗？”
林念那“不然呢”的眼神让赵老板翻了个白眼，“……后院儿呢，自己拿。先说好，可能有点凉……”
林念又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我还以为你终于要一雪前耻理直气壮的反驳我呢。”
赵氏白眼第二记：“我哪儿次反驳你不理直气壮。”
林念笑着，伸手把碎刘海儿往耳后别了下，虽然知道没半点儿用。
……
赵老板把游戏挂了机，侧头看林念走进了院子里，一如几年前，不过那时候是两个人蹭饭。
收银台上的乐事袋被撕了一个超大的口子，赵老板吃了一片。
“你回去看你奶了没？”
林念正在小厨房里，同样吼着回了句：“没呢。”
声调拉的很长。
赵老板：“那你等会儿记得回去看看！”
“知道了！”
两人犹如隔了座山一样对话。
林念端个小瓷碗，嘴里还吊着根油条，她咬了一口，拿筷子夹着油条尾巴。
边走边说：“我……转回来了。”
赵老板惊讶抬头：“怎么又……哦，高考是吗？”
林念点了点头，“在那边儿没法子考。”
赵老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挺好的，还算有良心。”
林建知道他意有所指，只默默吃饭装缩头乌龟。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会吃饭。
吃完饭林念把碗放到收银台上，说了句“饱了”就立马以七十迈的速度离开现场。
还留下句：“我去找我奶奶了！”
赵老板摇摇头，“你刚回来老子还能让你洗完不成？！”
跑得挺快，还跑了挺长一段儿路，停下来的时候林念的心脏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呼吸也上气不接下气。
猛吸了一大口凉风，林念觉得整个鼻腔都要被冰冻结冰了。
但心率也慢慢缓下来了。
但只缓了小会儿。
就那么一小会儿而已，就又猛地跳起来了。
还是好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