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师傅没的那年李铁二十三，给师傅守了三年孝后自己开始出门忙活生计，主要也是没饭吃了！
他第一个活就是来我们村，那时村里有个大户姓马，村里人都叫他‘马善人’！这‘马善人’有个不长出息的儿子叫马立德，从小就尽干些狗干人不干的事儿，谁家取个媳妇他都会带着几个地痞流氓去‘闹洞房’，谁家说他坏话，让他得知后都会在夜里给人家门口摆上花圈，门框上贴上白纸！事情闹得也不会太大，总之让人觉得恶心！‘马善人’还有一房小妾，整日也是不干正事儿，跟在这个马立德的屁股后边为非作歹！
儿子做孽，老子埋单！事后‘马善人’会挨家挨户给人赔礼道歉，该赔钱赔钱，该赔礼赔礼！这么赚了一个‘善人’的名头！
那年的腊月二十傍晚，马善人让家里的长工明天去找个屠户杀了后院儿的猪，并且这也是‘马善人’给家里下人们过年的福利。
其实那个时候杀猪没有进了腊月才开始杀的，起码不是在自己家里杀！俗话说：
‘进了腊月就是年儿！’
进腊月后不能在家宅里干见血光的事，不吉利！屠户们进了腊月杀猪，也得算个日子‘偷’着杀。‘马善人’家后院一共有三头猪，最主要的是有头大黑猪！膘肥体壮，全身没有一根白毛，通体乌黑锃亮！那时屠户这行有个忌讳，中间还有个顺口溜
‘黑李逵，黑李逵！投错胎，要倒霉，谁是那个索命鬼，索了他的命，回头还要陪！’
这黑猪太邪，一般的屠户没有敢杀的！进腊月前长工们找人来看，可来的人看了以后都走了，没有接这活儿的。
后来家里有人打听到赵家村有个年轻屠户师父没了，守了三年孝刚开始接这‘杀口’的活儿，腊月二十一长工们带着李铁来到马善人家后院，李铁看后思索片刻说道：
‘二十三送走了灶王爷，准备三碗素供、三双红筷子、三个酒盅、两根红蜡，三刀黄纸！完事西墙上挂上一挂炮仗，响头越多越好…！’
其实李铁也知道这行的忌讳，毕竟师父死在这忌讳上！可停了三年的工，肚子都填不饱还忌讳啥，算个合适的时辰办了也就办了！
听完了安排，马家的长工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今年的肉有着落了！
隔天傍晚李铁搭上师父留给他的皮搭子，腰间还系了一根红布条！来到‘马善人’家后门，长工们早知道他要来，也早早伺候好灶王爷，给他留着门！他一进门‘马善人’站在后院给下人们发工钱，一个眼角有道伤疤，肥头大耳的人站在领钱队伍的最后，还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小女人跟在他屁股后边提溜着钱袋子！
谁领了钱都得找他把零头留下！‘马善人’看见他指着鼻子骂，让他滚！他就偷偷在后门躲着收！
马善人看到李铁站在门口，便从领钱的队伍里走了出来，问道：
‘你找谁？’
长工们赶忙解释！得知是来处理猪的，回头让人从账房支了三块银钱给他！李铁看到这位富态端庄的老先生给他钱，以为是家里的主事给的工钱，摆手粗声粗气道：
‘干完活再收钱！’
老先生一笑，回头把钱给了长工阔绰道：
‘年轻，却有规矩！比我那犬子有方！那是赏钱，大过年的都不容易，干完了活连同工钱一块领着！’
说完又去忙活发工钱的事，临走时还特意叮嘱长工：
‘有需要尽量满足，你给他搭把手！’
长工一听一脸的愁容，可主子说了又不能不听！李铁看他的样子说道：
‘忙你的去，我一个人就行！’
长工一听这话，乐了！
‘你杀猪，我烧水去！’
说完一溜烟儿去了厨房！
只见猪圈内火光冲天，炮声连绵！见李铁招呼人抬着两个热气腾腾大木盆进去，完事
‘吱儿～’
的一声闷哼后，顿时里面没了动静！三声闷哼过后，已近三更，六大盆冒着热气的猪肉接连被抬出，‘马善人’也没睡，见这小伙子干净利落处理完了猪，请他留下吃饭！李铁洗手整理好刀具见‘马善人’盛情挽留只好说：
‘我们这行杀性重，我在这怕坏了你家风水！’
‘马善人’一听回头招呼过一个下人，让他把备好的酒菜收到食盒中送到李铁家，安排妥当‘马善人’出门相送！李铁见‘马善人’异常热情便问：
‘马老爷是不是有事？’
‘马善人’把下人支走这才问道：
‘你为何接这活儿？你不知道这黑猪的忌讳？’
李铁面无表情，缓缓回道：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猪已经处理好！别人杀不得，我能杀得！’
‘马善人’微微一笑
‘年轻人，年轻人呐～有血性，有胆识～’
说完回头进门，摆手道：
‘呵呵…一路走好！’
李铁回到家已是半夜，看到门口的两个食盒，佳肴美酒一应俱全！提着进屋后拿出几个菜，倒了一盅酒供在师父牌位前。自己坐在小桌旁自斟自饮起来。
酒过了五成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想起工钱没拿，赏钱也在那长工手里！捶胸顿足，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反想那‘马善人’看着也不是个赖人钱财之人，明天去拿也不迟，这才放心又躺回了床上！刚躺下感觉天旋地转手足无力，腹部剧痛，口中吐不尽的白沫！就在此时两个手持钢刀，身着黑衣短打的人悄然入室，看到李铁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双眼上翻已是踏入鬼门之人笑道：
‘兄弟可知今晚你杀的三头猪是那马员外养了三年的宝猪？’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奸笑起来！
这时李铁想这是被人算计了，想那‘马善人’是个笑里藏刀之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算是栽了！
他想着，又听那两人笑道：
‘想这师徒二人也是可怜，都死在这‘闷倒牛’的手里，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这心眼比针尖儿还小马老爷…’
‘兄弟莫要多说，时间不早我且给他来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咱早回去领钱喝花酒！呵呵呵～’
‘哥哥莫急，杀猪何总宰人的刀！’
说着两人拿着蜡烛四处寻找李铁杀猪用的刀！
就在此时，李铁闭上眼准备迎接这致命的一击！可他闭上眼片刻间迷迷糊糊睡着了似的看到一个红脸大汉破门而入！
‘咣！’
一扇屋门应声飞出，砸在饭桌上！另一扇勉强还挂在门框！这红脸怪人二话不说进门揪起李铁抡起拳头冲着肚子就掏了三下！李铁顿时感觉肚子在外力挤压下不堪重负，一股脑的把晚上吃的喝的全吐了出来！片刻之后李铁喘着粗气弯着腰抬头看着已经吓傻的两个黑衣人！李铁转身掕起床下的皮搭子，笑道：
‘你俩找这个？’
李铁的笑比哭还难看！
两人见势不妙转身要跑，李铁上前一步，一脚踹起掉下的门板！
‘砰’
两人被门板砸在地上！顿时疼得连哭带叫，见李铁已在近前连忙转身跪地，口中说着求饶的话！
李铁揪着一人的衣领提起，二话不说冲着鼻梁就是一拳。
‘砰’
一声闷响干净利落，那人倒地不起！
当他看向另一人时，那人吓得裆下流出一股带有腥臊味的液体，在李铁拳头的威逼之下，交代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李铁师父李孝仁死前去一户办喜事的人家杀猪，刚好遇到马立德带些几个小流氓围在人家门口，点名要见新娘的妹子！
这户办喜事的人家在李孝仁刚从东北回来时帮李孝仁盖房治地，还沾点不远不近的亲戚，对李孝仁有恩！
李孝仁看不过去上前与马立德理论，谁知三句话没说完马立德的那群爪牙抄起地上的石头就给李孝仁的脑袋来了一下！李孝仁虽然当时已年过七旬，可也算是老当益壮！气急之下抡起肩上的皮搭子三下五除二小痞子们接连被放倒，马立德也被打的头破血流落荒而逃，只剩下跟在马立德屁股后边‘马善人’的小妾在人家门口撒泼打滚，口中骂着些不堪入耳的词！
李孝仁当时的皮搭子可能是破了个洞，一把尖刀露出将马立德的脸上划了一道伤口，眼角处留了一条两寸有余的伤疤！就这样他与马家结了仇，‘马善人’肯定不能就这样算了，可是也一直找不到报复的理由。
三年前，马立德的堂兄结婚，‘马善人’特意从南方弄了一头大黑猪点名请李孝仁来杀，李孝仁当时也不知道喜事人家是马家亲戚，正在田里干农活，有人来请还挺急！放下锄头回家拿上家伙事儿就去了！到了一看‘马善人’坐在喜事人家的中堂上，顿时感觉不妙！可既然来了，干完活就走他能怎样？谁知活干完了主家也不说给钱结账的事，李孝仁自知这钱不要也罢，脱身就好！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走。‘马善人’来到后院，拦住他说辛苦了要请他吃饭！李孝仁推脱‘马善人’不罢不休！最后‘马善人’让人拿了酒非要‘敬’他一杯，说谢谢他替自己教育犬子。
，喝完了酒回到家，李孝仁当夜死在自家炕上。
没听这人说完，李铁的火已经压制不住，掏出皮搭子里的一把快刀，一刀一个将这两名‘黑衣人’宰了！
当夜磨好了那把剁骨刀就要去‘马善人’家给师傅报仇！
可他刚走到大门口，身子一软脑袋‘嗡’的一下，不省人事！当他再次迷迷糊糊醒来一个头戴五花金冠，身着元宝寿衣的老者站在床前，正是他已故的师父李孝仁！师父冲他微微一笑说道：
‘昨夜有两只黑面小鬼找我，让我三更过后来咱家接你！可我走到半路一个长着赤面獠牙的大汉从路旁跳出，拦住了我的去路。听他说他是咱宅子下的太岁，你寿终之时他自会相送，说完转身离去！’
李铁一怔从梦中醒来，身旁除了那两个‘黑衣人’的尸体，别无他物！他匆匆在院子的大香椿树下刨坑掩埋，可几铲子下去，铲子底下一个肉嘟嘟软乎乎的东西，他借着烛光他看到有个怒目圆睁，呲着獠牙的脑袋瞪着他！吓得李铁赶忙把挖出的土填了回去。索性用麻袋将两具死尸装好趁着天不亮扛去村头公墓旁草草卖掉！
回来后他想，师父大仇不能不报，可凭他一己之力也难与那‘马善人’硬拼。怕是搭上自己性命也难报此仇！
天光大亮，李铁一夜未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睡！听到院门被人扣响，一惊！开门一看一个长相清瘦、长须白髯的老者站在门口，开口问道：
‘小伙子，这是你家？’
李铁道：
‘咋？…咋不是我家？’
老者一笑接着问：
‘你可是那李孝仁的徒弟？’
李铁疑惑道：
‘你咋认识我师父？’
老者捋着长须，阔步走进院子，来到香椿树下，李铁上前阻拦，可老者还是径直走到他夜里刨坑的地方，笑道：
‘这红脸汉子可保你寿终，也可立即索了你的小命！你以涂炭生灵为业，需做尽阳世善功，才可得以善终！’
李铁听完反问道：
‘我为师父报仇是善功还是恶行？’
老者笑道：
‘论孝道，不算过！论人道，是罪恶！世间善恶如风中尘沙，水中泥坨，无善不恶，无功便无过！’
李铁摸着脑袋一时接不上话！老者蹲在刨出的新土旁画着什么！片刻，起身说道：
‘明日酉时开春，酉时过后你去西郊一片烧焦的果木林，挑一段最大烧的最黑的桃木，拿到手别回头一路往家跑！再从村东河中抓条活鱼，鱼出水后不许再触碰，用柳枝吊着取回！回来后准备纸钱元宝、一碗素供，我会再来！’
说完转身离去！
一头雾水的李铁，虽不懂原理可也照做了，毕竟这老头神神叨叨，看似来头不小，这两天的事情也让他没了退路！
就在去西郊的路上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到了西郊！眼前一望无际的果木，地上枯枝烂叶，树上百般凋零！转了几圈后丝毫没有烧焦的痕迹！正在他为之迷惑，一声惊雷落下，正中林间一颗长相怪异、虬根缠绕的大桃树！顿时桃树被炸的四分五裂，周围火光四起，桃木碎片带着火焰满天横飞，虽然开春却还是在腊月，大雪天打雷本就稀奇，而这一声雷打的惊天地泣鬼神！吓得李铁抱头鼠窜，树根部一块瘤木如流星划过重重砸在李铁脚下！李铁看到后也不管是不是最大的，用手捧起周围的泥土将瘤木的火扑灭，稍待片刻抱起木头往家跑！
到家放下木头惊魂未定的他又去河里抓鱼，师父在世时常带他来这吊鱼，他用粗树枝绑了一个木排，又用石头在结了冰的河面砸了一个冰窟窿，将木排小心翼翼推到冰窟窿旁，自己盘腿坐在木排上！在冰窟窿中撒些剁碎的猪内脏，眼看着鱼儿们争先恐后前来觅食，他眼疾手快，盯着一条最大的伸手从鱼鳃扣了下去，在水里用准备好的柳枝从鱼鳃穿过提着回家，这些也都是他师父教的！
因为杀猪前要祭拜，家里黄纸贡品一应俱全！放好了桌子摆上贡！耳听一串乡野小调，老者从门口迈着八字步缓缓走了进来！见到李铁便是一笑：
‘你且回屋听候安排！’
说完老者将那烧的乌黑的木疙瘩埋入香椿树下，将那活鱼横放在供桌前点了一柱清香，念道：
‘今夜子时，马家公祠，前人过寿，后人过世，前院有六，后宅有七，左持青龙，右甩星疾，口吐狂焰，焚他根基，另有新人，得此福地，七十二载，后无过继！’
念完后不知何处传来一声
‘得令！’
像是捂着嘴说的，闷声闷气！
老者这才回头喊道：
‘后生，出来吧！打点酒去，夜里子时我带你去给你师父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