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寂寞。
等我醒来,仍有视觉感官。
但很怪异,因为我是一粒细沙。
以细沙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就是一张全景地图,真的非常美好,周围都是褒贬不一的细碎沙砾,我们乘着风飞向无尽的远方。
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这漫天的黄沙,会不会每一颗、都是一份逝去的生命。
可为什么,只有我能说话。
……
原来,它们真的只是黄沙。
独留我一颗依偎在风里,这空气还算清新吧。
......
等我醒来。
刚刚很晕,我晕3D。
……
我停在了骑士的脸上。
他很年轻,风沙附着的五官,细细梳洗一遍会很好看。
可是条件不允许。
这里的人们,浑身上下塞满了疲惫。
……
这是一只配置完整的沙漠商队,只是人与骆驼的数量严重不配比,看来他们已经迷失了很久。
商队成员的衣服很飘逸,人手一件的遮阳斗篷,很符合常人对沙漠居民的固有印象。
骑士的打扮是唯一的违和点。
他没有远行的遮阳斗篷,铁甲长剑在沙漠上的灼热白天,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就像是巡守领主城邦的骑士,忽然遇见一行落难商队,当场拔剑冲锋准备救援的同时,把自己搭了进去。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太阳快落山了。
这群为了求生,扔下大半随行之物的商人们,显然没有多余的衣物。
仅存的几个货箱,里面尽是香料茶叶等奢侈品,我想象不出一名骑士,把自己埋进香料里取暖的画面。
......
骑士在刨坑。
好吧,似乎在沙漠里过夜,用沙子埋住自己会温暖很多。
我还没试过在沙漠过夜。
埋多深、在哪里背风、且不会被上方的沙砾活埋,都不清楚。
……
天快黑了?远处吹来一阵无缘由的风,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沼泽里的气泡、沙漠里的长风、原始森林的凄厉尖啸,我都不喜欢。
......
在数百米外的黄沙之上,莫名卷起一股风流,云层都没有动弹,我没看过风暴如何起势,但不应该是这样。
……
沙暴可以一分钟内形成吗?
我的眼睛告诉我,可以。
沙暴像一个数百米高的大包子?
我的眼睛告诉我,可以。
……
太阳、沙暴、商队是一条笔直的长线,那团包子沙暴遮住了太阳。
在漆黑轮转的过程中,多处沙砾稀薄的地方,纷纷透出红光,远观像一枚巨大的心脏。
……
那团沙暴里,我的天。
有个女人。
……………………………………
商队的人纷纷埋进‘母亲’身下,仅有的几只骆驼,它们面对风沙,依旧淡定地嚼着草料。
我仿佛记得,骆驼一般会倒转胃部的草料,难道只是为了消遣时间吗?
……
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女人离我仅有十米之远,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数百米外的人影,忽然来到十米之外的地方,还是在这种低视物环境,有种说不出的惊悚。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骑士,眼中的情感非常复杂。
爱与解脱相互交织,最后化成满满的悔意。
她想往前走,但这方天地似乎对她留有忌惮,动动手指都显吃力。
最后。
风沙之下,少女的眼瞳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两三滴水珠反射着太阳最后的光芒。
她的小嘴微微张合,似乎正在努力祷念,亦或者是表达、祈求什么。
并不断重复着……
少女的泪光,让骑士握紧了长剑。
她是在对我求救吗?
无论如何,一位弱势者的落泪诉求,那都是骑士们该用性命去守护的荣耀。
骑士单手拔出长剑固定身型,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尽管这个女孩真身可能留在千里之外,但至少要看清她,知道她的特征再去寻找帮助、守护她。
女孩看见骑士的举动,哭得更惨烈了,她继续张嘴呼喊,但风沙几乎掩埋了九成九的故事。
……
可那女孩根本不是海市蜃楼。
我不知道海市蜃楼的具体形成概率,但落地数百米外的少女,下一秒就飘来这边。
海市蜃楼能漂移的吗。
......
我离她越来越近,她完美的不像真人。
少女的眼泪分出一滴,与我交错而过,我印在她的眼角下,而她的眼泪,印在了骑士的左脸上。
......
最后。
骑士还是没有见到少女真容,而风沙已经开始沉寂。
枯瘦的中年人扶正兜帽,准备爬上沙丘固定商旗,下一眼,他看到了数公里外的雄城。
那是商人们的终点站,亦是骑士所巡守的城邦。
“一起进城吗?孩子。”
骑士摸摸脸颊,天上一片纯净的夜空,雨季还没到来,他看不见乌云,也看不见巫女与我。
……
女孩的目光很温柔。
闭上眼睛的瞬间,差点把我冲走。
……
等我摊开所有的泪珠,骑士已经回家了。
她坦然地笑了,毫无弹性的皮肤直接崩裂,从下到上,一点一点的化作银沙,不知飘向何方。
……
她在消失,而我在她脸上。
我动了动,我……
动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