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此刻,涌入袁暮大脑的记忆并非音乐教室那里的电影片段,而是一块块简短的玻璃碎片,争先恐后地在他的脑内播放。
一开始相当紊乱。哀嚎、抽泣,木制品咯吱咯吱的响声,还有众多模糊不清的话语,但情绪方面可以明显体会到,是消极的、无助的。
正常人受到此番精神冲击自然有些招架不住,就连心理承受能力强如袁暮,也花了点时间缓冲。非要作个比喻……感觉就像浸泡在苏打水里洗澡一样。
稍作连接,袁暮便进入了第三人称视角,于半空中静静地观望这个世界。他意识到,系统给他输入的信息,分为三段。
这位男孩头发凌乱,额前长着独角,面容有些凶煞,体态却违和得精瘦。课间,他安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看着别人嬉戏打闹或是吵骂争执。
“奎因?”虽然是上帝视角,但其运动和视线都被游戏锁定,此刻聚焦在这家伙上,自然得出了答案,“原来他的外表也是‘妖精’风格啊,本以为会是一股清流呢……”先前迎着月光照玻璃没看到这幅模样,这下总算见到真容。
热闹的房间内瞬间没了声响,同学们都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个个如条件反射般退回各自的座位,急匆匆地从书包里拿起课本,故作认真的仪态。
袁暮当场就惊了:“这速度,不愧是妖精种族啊,几乎完美的听觉和反射神经,甚至还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一套完整的倒退动作,岂不是要进军武打演艺圈?”是的,在方才的混乱中,袁暮居然还看到了后空翻。
“同学们都很认真啊……”姗姗来迟的不是别人,正是BOSS坡老师,不只是伪装还是忽视,他竟然还对眼前的虚伪场景比较满意。
与此同时,奎因的手上多出了一张字条。
“别发呆了,要上课啦。”亲昵的问候似有声般美妙,奎因四处张望,果然是那个女孩传过来的。
“马普尔……”他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的马普尔则是端坐在前侧,瞄了一眼自己随即便扭头看向黑板,红晕在她脸上荡漾。
“松本奎因,站起来!我都在这里了你还分神,别人都在看书你呢?”另一呵斥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什么时候能不给班级拖后腿?”
松本奎因欲言又止,咽下了这口气。
“坡老师有病吧,不知道人家家里才死人啊?”
“这老头就这样,就喜欢欺负那些老好人,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
“他好像一直都很乖啊。”
“奎因受刺激了吧,你说遇到这种事会不会激发多重人格什么的?就像电影一样?”
身边的窃窃私语让他攥紧了拳头,这些议论都在他的心中,道不清是感动还是心寒。
………………
和袁暮设想的类似,松本奎因是一个被团体孤立、自卑懦弱的人。他和我们某些人的青春一样,敢怒不敢言,在心里有着直接纯粹的仇恨,可也对任何不公无能为力,即使偶尔扳回颜面,收获的也只是几句好坏参半的评价罢了。
奎因的校园生活充斥着同情和质疑。
据袁暮推断,上述发生的故事处于其父母离世不久后。同学们为这样的悲剧而感到同情,却未能体会到他本人的精神需求,这种怜悯是廉价和虚假的,觉得事物的发生悲惨,却不愿安慰那些受伤的灵魂。
“不过看他的状态还挺好嘛,时隔几个月才想到为此自杀,原因应该不止于此,总归是另有隐情导致爆发。”
记忆场景已然切换到下一幕,这次的主角是一男一女。放学时分,他们却坐在操场旁的矮石上攀谈了起来。
“所以你的父母呢?”奎因问道。
“他们在大陆外面工作,说是要赚大钱。”马普尔笑着回答。
“你真幸福。”
听到这句话,马姑娘竟是爽朗地笑了:“哈哈哈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那笑声中能体会到一丝心酸和迷惘,“我就像是他们的饰品,是彰显家庭氛围的工具,脸上不容许有一点瑕疵,可这精益求精也仅限于这张脸了,他们认为女孩子只要靠着美貌,不会没饭吃。”
袁暮此刻露出了略显厌恶的神色,显然这番话冒犯到了他的价值观:“你这放在十几年前(以袁暮时间)的网络平台是要被骂出翔来的,照这个逻辑男人只要有一把称手的武器就能稳定度日,总统只要有一叠演讲稿就可以维护世界和平?”
然而也是在此刻,他意识到了该世界线的故事主题,结合前一秒看的图片,袁暮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在坡老师那里补课?”
“对,是我父母要求的,但我不喜欢他,总觉得他有些……不正经。”马普尔嘀咕着,“我们班上有很多人在他那里补习,成绩都有了明显的进步,其实就是因为他泄了几道题目而已。”
“啊?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马姑娘莞尔一笑:“你是笨蛋吗,我爸妈硬让我在那里,我在家里没有话语权。”她顿了一下,“那家伙总是对女生毛手毛脚的,收的学生都是些懦弱低能的,真不知道怎么忍受得了。”
“可这还是有悖常理啊……这个世界就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或者举报平台吗?”袁暮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难道学生就应该任人宰割吗?又或者说……”
“我最近还发现,他的背景很大,之前打击个人辅导班的时候,咱们这一片唯独他一人有恃无恐,恐怕家里人打了招呼。”马普尔掌握的信息量可谓庞大,可也不清楚有多少成分是猜测。
“那……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话?”奎因唐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道出了他一直想问的事。
那个女孩子躲避着男孩的眼神:“我觉得我们很像,对自己的生活束手无策。虽然听起来很刺耳,但你有老天在安排,我这是人们在操控。”
…………
最后一段记忆没有画面特写,留下的是这样一段话:
“致松本奎因:
我们最近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时光,或许彼此的确是类似的,从来和没有任何朋友有过如此知心的交谈,坦白讲,有一些奇怪的情感在心里荡漾。
但我写这封信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感谢你,而是要和你说再见。
我们的班主任坡老师,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之前索要课堂讲义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一些本不该看到的图片,那些在家里补课的学生,上晚间提优的女学生被他……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催眠的魔法,呵,他这样的班主任,掌握一些效果强劲的法术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然而当天晚上,他当着我的面,对我做出了难以原谅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忘记他的嘴脸,我无法忍受此般屈辱,这是我在崩溃前鼓起勇气写下的。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叙述这个事情了,我将证据发到了你的手机上。这份信也算是我留给你的证据之一吧。
希望你能替我做正确的事。”
袁暮回忆起了之前痛苦的混乱,或许就是马普尔所经历的不幸。
这些记忆戛然而止,袁暮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奎因站在教师办公室前,他的身姿竟鲜有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