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的风真挺大。
风声嗖嗖地吹,刮过门窗时,门窗咵嗒咵嗒的声响,没得叫人心里发毛。
身为“涩会煮意”接班人的李同学,最大的弱点,怕黑。
其实黑夜和白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晚上的房子还是那栋房子,晚上的树还是那棵树,不过是背景布换了个颜色,人换了个状态。能有什么不同?
黎萧也知道这个道理,要不然,她也没有一个人缩在角落的勇气。
她回来的时候,院儿里的丫鬟婢子都不见踪影。
偌大的院子空荡清冷,要说一点儿都不害怕,肯定骗人的。
所以黎萧这会儿只能继续欺骗自己。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尽管屋里点着灯,尽管门上已经挂了锁,尽管她已经把自己整个人裹进了被子里……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楼泱听着有些无语。
从前只知道姊姊做事杀伐果断,言行禁止,说要谁的左眼,便绝不接受手下带回的右眼,说要谁得脑袋,便绝不在乎那人脑袋有几颗,怎么……如今私底下竟这般胆小怯懦?
他想,俄尔又否决了这个念头。哪儿有这么离谱?
——她家姊姊这是为爱恨所困,心中煎熬所致,所以才痛苦地缩在被窝里,自舔伤口。
楼泱觉得,一时心塞。
“你果然还是舍不得他。”
听见被窝外忽然传来的人声,黎萧乍身坐起查看,全没顾及到自己这会儿披头散发,形象多么狼狈邋遢。
“握去,你何时进来的,怎么连点儿声音都没有?”
花衣男人梗着脖子,垂视黎萧的眼神如怨如慕。
灯火将他脸上轮廓勾勒分明,眸深鼻挺,清朗中自带三分秀气,便是无间恶鬼来到凉风院里,也没法同这般俊美的面孔生气。
被他那样瞧着,黎萧的语调当时就软了,故而那话的后半段听起来,不像是在抱怨谁,倒像是个怀人已久的少妇在同爱人撒娇。
“哼,姊姊心里惦记着别人,哪还顾得上我?”
“……”
这交流状态显然存在一些问题。
黎萧意识到。
但是已经晚了。
面前的男人忽然矮身,蹲在她床前又深情又苦情地问:“姊姊莫不是后悔了?”
黎萧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
“我为何要后悔?该后悔的人,是我吗?”
从他们在东市约好今晚的行动开始,这会儿,便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女子掀开被褥下床。
除去那一头秀发被打散了之外,身上的衣衫襦裙倒还算整齐。
和衣而睡,自然和衣而起,任凭楼泱的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你今晚带了多少人马?”
“十五人,个个都是楼中的好手。”
“姊姊已经知道‘贡品’放在何处了吗?”
“多大点事儿。带上你的人同我走就是了。”
黎萧对着镜子,随手将头发扎个马尾,柔婉纤魅的人儿立时生出几分干练飒爽之气。
这张脸,仿佛生来就适合这般阳刚中性的打扮。
素日那些插头的金钗玉挠,再看,便觉得多余了些。
黎萧收拾停当,就在她起身准备带楼泱一块儿出发之前,身后一只大手却攀住了她的肩膀,将她重新按回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他们二人的容颜,雾里看花,捎带些许暧昧的氛围。
黎萧打从心里觉得,假使没有安朔,这两人凑成一对,似乎也挺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