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你做梦!”老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进屋了,后面还跟着邻居表嫂。表嫂一看情形不对,赶紧说她先回家。
“收回也可以,不过,你得出钱。”我站起来说,拉过老公坐下来,五十多岁了,我怕他气出病来。
“你们当时出了几万块我就拿回给你们,不过得等我今年卖了脐橙才有钱。”小叔子很淡定,看样子胸有成竹,所有事皆在他的掌控当中啊。
“当时是什么市场价?现在是什么行情?当时树势是什么样子?现在树势又是什么样子?你觉得可能吗?”我多年做生意的精明一下子被激怒了,“难道我们是傻子吗?果园这些年增值不少,但也是我们辛苦劳作辛苦打理啊,也是我们的运气福气啊。”
“那我不管。”小叔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别跟他废话了。今天的事我也看明白了,”老公气得脸都白了,伤心的看了看他的年迈的父母,里面何尝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你们真正要的是这片果园,而且想要我们无偿送给你,对吧?我告诉你,不可能。且不说果园增值的事,单是交给你这种不靠谱的人管我不放心我就不愿意给你,这是我们两口子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辛苦打理的脐橙园,这是我们两的心血,我不会给你的,你别做梦了。我宁肯卖给别人,我也不会给你。”
“老婆,我们走,回自己家。”我老公有些站不稳当,我赶紧扶住他。
一路上我们都不说话。我本来有一肚子埋怨他的话,但是看到他气成这个样子,看到他被自己的亲人伤成这个样子,我不忍心了。我很心疼他,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什么叫“至亲至疏夫妻”,夫妻真是没有血缘的亲人啊。我开着车,不时回头看看他。他闭着眼睛,头靠在椅垫上,我看到有一滴泪从他紧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啊。结婚几十年,我何尝见过他伤心到流泪的地步?我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回到家,老公病了。我知道,他这是被气病了。我没有告诉孩子们,让他们在大学安心学习吧。半大小子卷进来又能干什么呢?徒增对亲情的绝望,徒增对亲人的怨恨。算了。
老公病好了之后,我们商量把果园卖了,反正看这样子我们是没法再去管理了,只能卖了。原来我们还盘算着慢慢扩大点规模,过几年退休了我们就干脆住在山里,过上陶渊明的隐居生活,享受山水田园之乐呢。我们还幻想着以后孩子们放假了带上他们的老婆孩子一起来果园看望我们,跟我们一起采摘各种水果:桑葚,猕猴桃,葡萄,柚子,砂糖橘,丑柑,百香果……四季果园,无论孩子们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享受采摘之乐。我们跟孙辈听松涛,戏泉水,闻鸟鸣,捉知了,尝蜂蜜,捡野蛋,追萤火虫,扑花蝴蝶……这天伦之乐,想想都是美的。现在,这一切即将化为泡影了。
“那就卖了吧,眼不见为净。卖了也好,我们不用那么辛苦,你看这几年干农活,我们风吹日晒的都老了。”我安慰老公说。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其实,我还是很享受这种周末的农耕生活的。我不觉得苦。”老公幽幽的说。他说的话总是很文雅,我有的能听懂,甚至有时也能说一点,有的却还是听不懂,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他是很舍不得的。
我们开始带着意向买主去看果园,有几个人看了很满意,觉得我们的树管理得很好,就是价钱上希望我们能再降一降。过了几天,都没动静了。我们很诧异,这几个买主都很满意,价钱上也谈的差不多了,最后都跟其中一个买主确定了合同,就将签约了,为什么没有下文了呢?打过电话去,人家言辞闪烁,一下子说钱不够,一下子说没法请人管理,总之,就是不要了。
在我们的再三追问打听下,终于知道了原因:小叔子打过电话给他们,说果园是他的,我们没权利卖,如果我们卖掉了他就扛着油锯去把树全砍了。
老公气冲冲回到老家,质问小叔子。小叔子还是那副无赖的嘴脸。
“我宁愿亏本卖给别人,我也不会留给你。你如果砍树,我就报警,你就准备坐牢吧。”老公气急了。
“坐牢?你让他坐牢他就不会有出来的那一天吗?”公公在一旁帮腔。没错,他们三是一伙的,他们三才是一家人。我们是什么?我老公在这个家是什么?
“……”生气的老公听到了这句话,闭上眼睛,无力的垂下了举着的右手。“我上辈子欠你们的,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果园,就给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