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西波觉得压力好大。
不仅仅是因为现在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着、注视着,像一只笼子中的猴子被人观察着、评论着,更因为自己面前这个身高一米九,几乎快要接近两米的男人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奔跑在草原上的兔子,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的存在,偷偷地看了一眼天空,一只目光尖锐的巨鹰正盘旋在自己的上空。无论自己是逃跑还是找个洞躲起来,还是避免不了被巨鹰抓到的结局。于是,这只兔子便如同旁边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就连思考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上司,名叫“辛辣地海”,是这个国家摄政王同父异母的弟弟,现在的职位是军事部的部长。本来,波罗西波这种军事部的研究人员中的小透明,是没有机会直接面对这个人的,就连在大型会议中自己都要坐在最后一排的这种层次的水平,能与辛辣地海这个人同处一个会议室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但是,现在这个男人直接站在自己的面前,距离自己不到半米。这个时候波罗西波才明白一件事,有些时候自己过于憧憬的东西真的到了自己的面前,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就像现在,波罗西波强忍着想要逃跑的心情,像一根柱子一样立在这里,眼睛不敢看向辛辣地海。
其实辛辣地海并没有完全看向波罗西波,只是在眼角处扫了两眼这个身穿统一服装的小职员,就带给波罗西波这么大的压力。不过,也很有可能是波罗西波被这种“上下级关系”限制住自己的思维方式,看到自己的上司直接到自己面前,有些慌乱也说不一定。
与波罗西波反应完全不同的是,站在波罗西波身边的这个少女没有丝毫的胆怯,即使辛辣地海用一双堪比尖刀的眼睛看向这个少女,这个少女也是很自然地看着辛辣地海。
如果说辛辣地海的感觉像是鼓着气泡的高温岩浆,波罗西波就像是在火山口几百米处吓得腿软而跑不动的兔子,周围的其他人就像是一群饥饿且流着口水的豺狼,那么这个少女则是一片花海,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情愉快,仿佛精神上的疲劳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具有神奇力量的大片盛开鲜花的花海。
时间推前三个小时。
波罗西波从王城之中的一个小房子的床板上爬起来,外面天刚刚亮。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年纪大了,睡眠的时间也相比于年轻的时候少了许多。只睡了三个小时的波罗西波仅仅是觉得床垫有一些硬,并没有明显的身体疲劳感和精神疲惫感。
与自己精神十足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睡在另外一张床垫上的墨轩辕,虽然是和自己差不多时间入睡的,波罗西波已经醒了过来,但是墨轩辕依旧沉睡着。
收拾好床铺,洗了脸,刷了牙,想要叫醒墨轩辕的波罗西波却停下了她伸向墨轩辕的手。
她从未看到过如此美貌的女人。
如同橱窗贩卖的那种价格不菲的玩偶一样,墨轩辕精致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每一处皮肤都完美无瑕,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缺点。
微微翘起的眉毛是波罗西波这辈子看到的最好看,甚至快要让波罗西波伸出手摸一下这堪比艺术品的存在。
恰到好处的眼睫毛并不像是化妆用的假睫毛那样毫无真实感,每一根眼睫毛都十分自然地竖在那里。就像是钻研细节的大师一点点手工黏上去一样,完美而又自然。
紧接着是那双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的颜色,似乎从眼睛深处还能看到自己的一张已经失去皮肤弹性的脸。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的贪婪,还有一丝的无知。
还有……自己的不知所措。
“你怎么醒了?”
波罗西波刚刚意识到自己的脸距离墨轩辕有多近,自己观察得多么入迷,以至于墨轩辕醒来吓了自己一跳。
“睡好了,自然就醒了。”
墨轩辕说的是假话。自己醒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睡眠充足,而是波罗西波从鼻腔,从嘴巴吐出来的热气打在自己的脸上,湿热的空气让墨轩辕很不舒服。即使装作没看见也是没有办法忍受这种感觉,只能迫不得已醒过来。
像是掩盖自己的失礼,波罗西波便转过身,快速地跑到厨房。
墨轩辕收拾好床铺,便去洗漱。
两个人保持着沉默许久,直到波罗西波从厨房拿出两盘煮熟的豆子,两个人才恢复了谈话。
在吃算不上早餐的煮豆子时,波罗西波发现了自己这么多天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了。
墨轩辕一身不知道材质的衣服,与自己穿着的衣服明显不是同一个时代的,就连波罗西波看到的那些有钱人或者权臣,也从未看到过这种材质。就连一年一度的庆典,皇帝穿着的衣服,也没有这般的华丽。虽然配上墨轩辕这张美艳动人的脸,这身衣服毫无违和感,但是走在普通的街道上,路人的目光总是会被墨轩辕吸引住。在乡下时,墨轩辕灰头土脸还看不出什么。昨晚洗个热水澡,将身上的衣物全部清洗一遍后,现在的墨轩辕就好比一颗大号的钻石,闪出来的光芒都快要刺瞎自己的眼睛了。这种美女,走在路上实在是太过显眼。自己想要不为人知地将墨轩辕带进军事部,似乎有点儿麻烦。
与墨轩辕商量了一下后,波罗西波从自己的衣橱里抽出一条头巾,包在墨轩辕的头上。瞬间,一颗钻石就变成了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头,危险性大大降低。
于是,吃完早餐的两人便离开了波罗西波住的地方,开始了两个人的行程。
此时,王城之中的行人稀少,出来的只有一些做生意的人早早地打扫着自己门前的垃圾。一些大一点儿的小推车被专门的人推来推去,大街上的垃圾和家家户户门口的垃圾箱都需要在清晨处理完毕。所以,现在路上十个人中至少有八个人是专门处理垃圾的。这些人的工作就是早晚清理一次垃圾,打扫街道。然后,会有人将小推车运送的大量的生活垃圾运送到王城外专门的处理地点,进行简单的分拣后,一部分作为肥料处理,一部分就地焚烧,砖块土块之类的固体垃圾则是集中掩埋或者二次回收利用。也正是因为这种垃圾回收制度和大量处理垃圾的工作人员,王城之内可以保持着清洁卫生。否则,不出两天的时间,王城就会变成大一点儿的垃圾场。
初次到王城之中的乡下人会对于这种较为完善的垃圾处理惊讶不已,虽然村里也是有回收垃圾的工作人员,但是不会出现这种以百余名为单位的工作人员一起行动。最多是几个中年男人带着几个中年女人隔几天就处理一下村里的垃圾桶,街道都是个人家清理,只不过垃圾不需要自己倒进垃圾处理点而已。
波罗西波用眼角瞄着墨轩辕,墨轩辕脸上很平淡,就好像是看过这种场景无数次,不会对这种事情产生太多的问题,丝毫没有惊讶于“工作人员甚至比村子里的青壮年劳动力还要多”这种事情。
墨轩辕有超出自己水平的能力,只是这种小事情不会让波罗西波产生太多的问题。
绕过几个弯,转过几个街角,波罗西波带着墨轩辕走到了一扇由两名士兵护卫的大门前。先是让其中一个士兵传话给门内的士兵,然后等待了差不多半分钟的样子,门从里侧打开了。
与波罗西波只用一盏煤油灯照亮的房间不一样,这个空间比波罗西波的单人宿舍大上数十倍,大量的煤油灯照亮整个空间,没有任何不被灯光照亮的死角处。波罗西波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陌生,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军事部的会议室有这么亮,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房间内早已等待许久的其他人,看到波罗西波来了,立刻迎了上去,一口一个不着调的寒暄,眼睛却看向波罗西波身后的墨轩辕。并没有直接与墨轩辕搭话,而是想方设法地让波罗西波介绍这个少女给他们认识。有一些人看到墨轩辕用头纱遮住的脸,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优越感直接跃到脸上,嘲笑着波罗西波初次推荐人选就是这种水平。
波罗西波在两种态度,多种声音中只觉得头疼。自己一开口,就会被人打断。自己一张嘴,就会被人阻止。似乎自己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开口,甚至连多余的动作都不需要。这些人只是需要一个说话的理由,无论波罗西波今天带过来的是不是这个少女,甚至带过来一只猪,这些人也会说出相同的话。
会场已经陷入了混乱。快要争吵起来的人群,不知所措的波罗西波,还有用头纱遮住脸,完全看不到面部表情的墨轩辕。
在煤油灯的亮光下,好像是几十根形状奇特的树枝在随风摇曳一般的让人感觉内心恐惧。
就在波罗西波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打破这种乱糟糟的氛围。
“波罗西波,这就是你说的‘天才’?”
辛辣地海从人群后面出现,所有人都为他让开了道路。辛辣地海缓慢地从墨轩辕的身后,走到了前面,仔细看了看这个面纱挡住脸的少女,略带有一些怒气地问着波罗西波。
波罗西波早在出发之前,就给军事部的同僚发过消息,说是找到了一名天才,想要推荐给大家。但是并没有提及到墨轩辕是个“异世界”的人,因为这个在自己预言出来的事情中,不能随意乱讲。一旦像是昨天买菜花了几块几毛几这种琐事随便传播,有可能会遇到杀身之祸。更何况,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推测出这个墨轩辕真的是异世界的人,邻国的天才凑巧撞伤了脑袋,然后跑到自己面前这种情况也并不是绝无可能。所以,波罗西波对于墨轩辕的来历只说是“村子里的天才”,而不是“异世界的天才”。
“是,是,辛辣地海大人。这就是属下找到的天才。”波罗西波在辛辣地海的压力下,几乎不敢大声讲话。说话的时候差一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声音比平时还要低两度。
即便是波罗西波如此低沉的声音,现在的军事部大厅也是清晰无比,因为周围的人都闭上了嘴。辛辣地海带给波罗西波这种让人的心跳都慢半拍的压力,也同样给其他人带来类似的压力。只是波罗西波从来没有直接面对辛辣地海,所以会错误地认为这个压力只有自己会有。在压力之下,波罗西波也没有心思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只能低着头回答辛辣地海的问题。这又让波罗西波的错觉进一步加深。
“那这位‘天才’,能否将你的面纱摘下来,让我们看一看你的芳容?”
辛辣地海语气缓和了一些,并不是自己对于手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无名之辈这种怒气消散了,只是想装出礼贤下士的模样,给这个可能会为自己效力的“天才”一点儿甜头尝尝。先是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透不过气的那种,然后是态度温和,就像是小商贩的那种和谁都能聊家常的那种感觉。这种前后态度的反差,很容易让没有心机的普通人误以为是“这个人因为器重我所以才会对我这样”,从而对跟随自己表示死心塌地。这种方法屡试不爽。
就像是辛辣地海想象中的那样,这名被波罗西波称之为“天才”的少女没有任何的迟疑,便将手伸向了系在脖子前的头纱。
但是,辛辣地海却没有想到另外一件事。在了解到这名少女的智慧之前,首先让自己惊讶的是面纱之下的美貌。
就如同在这个大厅中拿出一个和普通成年女性身高差不多大的金块一样,所有人看到墨轩辕拉下面纱后的脸,都倒吸了两口凉气。
那个时刻,就像是整个大厅的空气不足一样,辛辣地海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