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现在困得不行,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
昨天晚上被么妹琼霄拉着一起看星星,看了一晚上,天快亮才回去睡觉,今天又被大姐云霄叫起来学习星辰历法,本来这门功课就枯燥无味,自己平常听都要打起精神才不至于在课上睡觉,这次自己睡眠不足,就更容易让人产生“睡一下”的想法。
就在将臣点着头,马上脸就要砸在桌子上的时候,被人用手肘捅了一下,将臣立刻清醒了一下,甚至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万幸没有叫出声,要不然被拿着羊皮卷朗诵的老师看到,免不了被说一通。
将臣四处看了看,除了自己身边的一把椅子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
果不其然,二姐碧霄正在捂着嘴偷着乐,一副恶作剧的表情。
“二姐,不要搞我啊,都快要睡着了。”
将臣小声地和碧霄讲,以免被老师听到。
实际上在这个面朝阳光的房间,只有老师、将臣和碧霄,不会有其他人在场。所以将臣小声说话并没有太大意义,只是出于对老师的尊重,所以才用这么小声的音量同碧霄讲话。
“昨天晚上做什么了?怎么这么困?是不是又背着我去海边找石头了?”
碧霄也学着将臣,用一边用小声问着将臣问题,一边警惕着在自己五步之外拿着羊皮卷的老师。
“昨天被琼霄拉去看星星了。”
将臣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状态好不少,似乎不是那么的困。好像只要同人讲话,将原本在星辰历法备受煎熬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自己疲惫的精神就能得到一些缓和。
“那怎么没找我啊?星星我也喜欢看啊。”
碧霄对于将臣和琼霄两个人去看星星这件事不满,责备着将臣。
“不是没找你,你睡得像一只死章鱼,怎么叫都叫不醒。把被子掀开你都没醒,怎么找?”
将臣用手掌拍打着自己的脸,这样的小动作会让自己的精神状态逐渐好转。现在的将臣就是一副起床太早,有点儿睡不醒的状态,只要再有一点儿时间,就能恢复正常状态。
“啊,原来我的被子是你们两个人扯掉的?早上我看到被子掉地上,原来是你们两个搞的鬼!”
碧霄装作要发火的样子,却被将臣拦住了。
“我们又给你盖上被子了,是你自己睡觉不老实,自己踢掉被子的好不好?”
“哎,真的吗?”
碧霄装出很惊讶的表情。她也知道自己的睡相很差,掉在地上的被子很大可能性是自己弄掉的,自己只是想看将臣惊慌失措的样子,感觉十分有意思。
“是真的。”
“那你们两个昨天看到了什么吗?比如流星之类的?”
“没有啊,除了昨天的月曜星特别圆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没见到什么流星。”
“那你们还看了一晚上?无不无聊啊?”
碧霄实在是无法想象,不看流星的晚上还有什么好的,不如早早睡觉,而且晚上的海风还冷到骨头里,不多穿两件衣服都容易感冒。这么多的麻烦事只是在外面躺着看星星?碧霄是没有办法理解将臣和琼霄两个人的行为。
“也不是单纯看星星,琼霄还和我讲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状态好像恢复了大半,手中的羊皮卷也找到了老师的进度,将臣看着上面黑色的字迹也不是那么的困倦了。
“讲什么事情了?说啦听听。”
碧霄依旧缠着将臣,似乎将臣不将来龙去脉讲明白,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于是,将臣便屈服了,放下羊皮卷,不再管老师讲什么,而是将碧霄哄好作为首要问题。
“她昨天和我讲了一堆,从哪里和你讲呢?”
不是将臣故意做出一副烦恼的样子,而是琼霄昨天晚上的确讲了很多的事情,突然叫将臣重复一边,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将。
“那就从一开始讲。”
碧霄也放下了手中的羊皮卷。似乎与星辰历法这门功课相比,兄弟姐妹之间的琐碎事情更能引起碧霄的兴趣。
“昨天晚上……”
还没等将臣讲出完整的一句话,就被碧霄打断了。
“尽量详细一点儿,要慢慢地讲。”
“好好,慢慢地讲。”
将臣也并没有生气,因为碧霄的性格就是这样,要么不听,要么就是详细到一根头发怎么掉的过程都要复述一遍。当然,没有必要的事情就不会讲,将臣自己能拿捏得住。
“吃掉昨天那条鱼后,我就来海边散步,然后就看到坐在海边的琼霞,我问她做什么,她回答看星星。然后我们就坐在一起看星星……”
“等下等下?我呢?我什么没有出场?你是不是把我都省略掉了?”
碧霄打断了将臣的回忆,她要求的可是“一字不漏”,这开头就把自己当做小鱼刺一样忽略掉了,碧霄当然很不高兴。
“我还没有说到你啊。”
将臣却觉得自己的话被打断了有些生气,毕竟碧霄还没有听个大概就急着打断自己,换谁都不高兴。
碧霄也看到了将臣微微皱起来的眉毛,知道自己理亏,便不再插话。
“那你讲,我不插话就是了。”
将臣看到碧霄变得老实了,就继续往下说。
“看了有一段时间,海风就有点儿大,我提议回去拿两件外衣。然后琼霄就提出一个建议,说是让大姐和你都来看星星。我知道以大姐的身份是不可能抽出时间做这种事情的,所以我就和琼霄说,找你而不是找大姐。琼霄没有反对,所以我们就去你房间叫你起床。谁知道你睡得沉,叫都叫不醒,所以我们只好拿了两件外衣,回到海边继续看星星,一看就是一整夜。估计现在琼霄还在床上睡觉呢。”
将臣稍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觉得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没了?”
碧霄听到将臣如此省略地回答自己,甚至都觉得将臣在敷衍了事。
“没了。”
将臣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你不是说琼霄还和你讲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吗?”
碧霄提醒着将臣。
“啊,是,我差点儿忘了。琼霄问我,未来想要做什么。”
将臣明白了碧霄还在追问自己的理由,估计是想知道琼霄的问题和自己的回答,或者自己的思考和琼霄的反应。
“那你怎么回答的?”
碧霄的脸都快要贴在将臣的脸上了,吓得将臣急忙直起身子,拉开距离。
“你不要突然就冲过来啊,不至于这么激动啊。”
碧霄听到将臣的抱怨才知道自己下意识做出了有些出格的动作,便将探出去的上半身收了回来,老老实实地坐着。
看到碧霄恢复了正常,将臣再次将自己与碧霄的距离拉近。
“我说,我想去其他的大陆看看,毕竟我连爱德沙华的领地都没有走出去过,想见见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丰富自己的阅历。”
将臣说完,似乎自己已经遍历了四大陆、三大岛,看过了许多的文明文化,现在成为了一名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接受着自己的祖国送上的鲜花和贝壳。他的脸上浮现着对于自己未来的憧憬,还有对于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一种期待。
然后,碧霄却不像是将臣这样想,她的脸上似乎有一层细碎的黑雾,将自己的表情掩盖了起来。当将臣看向碧霄时,那层黑雾突然消失不见,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在碧霄的脸上停留过一分一秒一样。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爱德沙华也是很好的,外面的大陆和岛屿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碧霄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将臣高涨的热情上,让原本陷入自己幻想的将臣突然清醒过来。然后,嘴角的笑容变成了普通的表情,然后又露出了一番苦笑。
“哎呀,其实我也知道可能外面的世界和西大陆现在的状况差不多,只是想从这个地方逃离而已,见识下其他的东西。毕竟,人要是一辈子都在自己的一块蓄水池里活着,是不是有点儿像用绳子绑住的螃蟹,失去了生活的自由?”
将臣对于其他国家、其他大陆、其他岛屿,并不是没有头脑地热爱或者喜欢,他也知道在通天柱落下的时代,人类社会哪里都差不多。之所以提出去外界游历的想法,不是因为将臣热爱冒险,究其根本是将臣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摆脱掉属于自己的责任。爱德沙华的王室成员,不是皇帝、女皇,就是将军、重臣,从生到死都是在宫廷之中充当一枚棋子,有时候受到父母管制,有时候受到家人牵扯,有时候受到手下拖累,只有少数的时光可以自行支配。这样的生活太过压抑,会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像是将臣这种身份,自己的姐姐是女皇,自己又是前任国王皇后的亲生骨肉,很大概率会在成人礼的当天就进入军事部,以后的人生轨迹都可以默写出来。先是在军事部当小部员几个月,然后成为军事部的副手,接着提拔成前线将军。打过几次仗后就被提升为军事部部长,然后就是培养新人、巩固自己的实力和地位。几乎是模板化的人生轨迹,这让将臣十分的不满意。虽然自己会在拿到权利之后,获得大量的财富和声望,但是其本质就是一颗名为“国家重臣”的棋子,还是在这台名为“国家”的棋盘上充当一个很普通的角色的。这才是让将臣选择从爱德沙华逃掉的根本原因,无论是心理压力还是实际压力都过重了,将臣怕自己承担不下去,所以选择了逃跑这种不光彩的行为。
“但是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是绑着的螃蟹,出了爱德沙华,你甚至连一只虾都不如?”
虽然将臣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实力确实是不能和外界未知的力量相比,但是自己的姐姐这么说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严重了。都不用鱼来比喻自己,直接拿虾比喻,这未免太过无情了吧?
“说我是虾,这也太绝情了吧?我好歹也能算得上是一只龙虾啊。”
将臣倒是没有在“虾”的层面上计较,说自己是虾就是虾,但是将臣也做出了一点小小的改变。自己可不是那种小虾米,而是一只大龙虾,虽然钳子没有长大就是了。
“那你打算一个人走出去吗?”
碧霄的话在沉默几分钟后说出,似乎是思考之后问出来的问题,又像是在将臣几乎自暴自弃,但是下定决心要离开爱德沙华这个地方后突然想到的问题。这个问题对于将臣来说,倒是十分简单就得出了答案。
“当然啦,我其实很向往游吟者讲的‘仗剑走天涯’里面的故事,那里面说的是侠客一般都是独来独往的,行动迅速,出手果断,敢爱敢恨,很厉害的!”
将臣的思考方式多多少少被爱德沙华境内游吟者编出来的各种各样故事影响了,男孩子总是会被“屠龙”“剑客”这种听起来就很厉害的称号所吸引,女孩子则是会被“王子公主”“女皇”这种女性形象迷得神魂颠倒。大多数的人在成年之后会慢慢发现,游吟者口中讲述的故事,实际上就是一个故事,男孩子不会成为“屠龙者”,也不会成为“剑客”,只会成为士兵、农民,稍微好一点儿的可能会成为商人或者大臣。女孩子也是一样,不会成为被王子拯救的公主,也不会成为带领民众一起对抗恶龙的勇敢女皇。但是,在将臣这个年龄,说出像是幻想一样的话其实是很正常的,只是对于思考能力早早就进入成人行列的碧霄来说,将臣说的话就是真的,并不是幻想,而是货真价实的答案。
就在将臣得意洋洋地回味着自己说出来的答案时,他看到了自己的二姐,碧霄带着怒气看着自己,豆大的眼泪滑过碧霄的脸,掉落在紧紧抓住裙子的双手上。
“将臣是笨蛋!”
碧霄丢下这句话后,直接跑了出去。
将臣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傻傻地看着碧霄推开的门,大脑空空如也。
房间内,只能听得到在前面讲课的老先生,正在用缓慢的语速,讲解着羊皮卷上的内容。
温暖的阳光洒在房间内,落在将臣的鞋子上,照在将臣的脸上。
然而,将臣却想不明白,碧霄哭着跑开的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