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生把自己手整了开始,云亭本着“见死不能不救”的初心,每天坚持给他送饭,到后来实在闲麻烦得很,又在云筱卿的怂恿下,云亭和江生“商量”了一下吃饭的问题。
云亭:“我姐说你以后直接来我们家吃就行。”
江生:“好。”
云亭一看回复的消息,皱了皱眉,回答道:“你不是应该先推脱一下然后我再劝说你才不好意思地答应下来吗?”
江生很快就回复了她:“哦,那我不去。”
云亭:“……”
江生自己看着聊天界面在屏幕前自个乐了半天,缓了口气回道:“劝我去啊。”
云亭忍着冲到隔壁揍他一顿的冲动,强行压下这个准备:“你,到底,去不去?”
江生一看云亭急了,又在一边笑得没边,用左手慢吞吞地打字,手机在客厅茶几上随着动作滑来滑去,打字慢得想发火:“去啊我一定去肯定去,螺旋升天空中旋转两周半到你家门口去吃饭。”
因此,江生也是一再强调江母大可不必担心他的状况,就连一向听江母话的江父也附和:“让他自己活,没了你还不能活了?媳妇儿别管他了。”
就这么一吃再吃,这么一个多月,江生进门的动作逐渐熟练,恢复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八月二十七日,江生终于成功地拆掉了让他失去作为帅哥的自信的吊带,回归了自由。
从医院出来,江生随意地转了转手腕伸了伸手肘,确定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又凑到了云亭旁边:“今天再去你家吃饭吗?”
云亭正想着怎么跟他说再吃最后一顿,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有些纠结地道:“我姐今天不在家啊。”
“啊……”江生拉着声调,语气里带着遗憾,抬起头思考。云亭看他这幅模样,心里希望他不要就这么放弃,转而又开始想找个什么话头说在外边吃饭。
“要不然,我做一顿?”
江生扭头冲她笑笑,眉眼弯弯,漂亮的桃花眼摄人心魂。
“啊,”云亭一愣,下意识地一答应,“别了,在外面吃吧,你手刚好。”
“噢,”江生垂眼看她,他比云亭要高一个头,抬起手在云亭头上顿了顿,最后还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女孩子的头发软软的,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干净清爽,“干什么,心疼我了?”
“没有,”云亭眉毛一挑,没有说他的动作,极快地否认道,“心疼我这一个月的劳动成果。”
于是两人有始有终,在那家饺子店吃了午饭。
云亭看着江生用左手拎着勺愣了愣后又换成右手很生疏地、磨蹭、讲究地舀起一个饺子放入嘴里,自己突然起身扯了一个“出去一趟”的借口要出去。
江生看了云亭一眼,若有所思,大概是真信了这个借口,挥了挥手,低下头接着吃。
等云亭回来的时候,江生碗里只剩一个饺子了,他已经和这仅剩的饺子较了半天劲。舀不起来,刚要碰到饺子,它又十分灵活、通人性地躲开了,正在他想如何直接优雅端庄地抓起碗葬送它的活路时,余光处就多了一片阴影。
云亭把一盒奶冻放在桌上。
江生抬起眼,见是他八百年前提到的玩意,弯起眼睛看向云亭:“你就为买这个?”
云亭手一顿,面无表情:“你一个月前这时候脸上就差明目张胆地写一个‘怨妇在此’的字样了,我看你冰箱里经常有这个就买了。”
“有心了有心了”江生手一使劲,压破了饺子皮,里头的饺子馅也荡在汤里,细细碎碎。“拿去。”说着,云亭见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蓝色包装的棒棒糖。
蓝莓味的,和他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很像。
“我见你总喜欢吃蓝色这种的,”江生看云亭没什么反应,也不在乎,把糖放到了桌上。
云亭动了动手指,捏住了白色的塑料棍。
“我还以为你要逃单,还想着要不要跟老板狡辩一下。”江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云亭有种像伸手摸着一顺下来的想法。
“感动吗?”云亭笑了笑,身子往前倾,低头拆开塑料包装,把糖球塞进嘴里。
“很,”江生左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感动,谢谢我的,好、同、桌。”
滚烫的热气拂着耳边过去,被喷到的地方染上一点绯红,少年声线刻意压低,扑在耳边酥酥麻麻的,连带着心里的一根弦也被轻轻撩动。
云亭猛地往后一步,抬手摸了摸耳朵,将那阵“妖风”撩去,尽力装得无所谓道:“父爱如山,不用多说我也知道。”话说完云亭准备去结账。
江生看着云亭耳尖上还未散去的颜色,没有再说什么招惹她,只是勾着嘴角跟着旁边,看她要去结账,干脆也不打算告诉她自己已经结过账了。
直到云亭顶着满头黑线,一脸无语地转过头,江生才没忍住,扶着云亭的肩埋头一顿笑,男生干净利落的声线进了耳里、脑内。
“你迟早会惨死在我手下。”云亭伸出手把江生搭在肩上的手打下,“不一定,你打不过我吧?”江生意犹未尽,再次强调,“哪都打不过。”
云亭不想理他,快步离开店里,江生拿上东西也匆匆地赶上她的脚步。
走在路上,路人只能看出这是一对小情侣在闹脾气,女孩子脚下生风走得着急,男朋友跟在后面轻声细语好脾气地哄着,手里还拿着一堆东西,看着心里不由得感慨地冒出一句:“年轻真他妈好。”
走了许久,云亭又觉得这个行为有点幼稚,随着这个想法的油然而生,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变慢,于是突然变慢的后果就是江生没刹住,两个人撞上了。
云亭被撞得往前踩了一小步稳住身体平衡,回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江生立志要做个有礼貌的人,也回敬看了回去。
云亭:“……”
江生:“……”
而这场对视仅仅长达五秒,就以江生憋笑憋不住声而结束。
云亭:“干嘛啊?”
江生:“没干嘛啊。”
云亭难以置信:“你难道不跟我说一声抱歉吗?”
江生一番思索,视线往下移,看到嫣红、水润的嘴唇,一笑,反问道:“哥哥哪里做错了?”
云亭涨红了脸,修长白皙的手攥紧,趁着江生不注意,往他后脑勺就是一招呼:“闭嘴,你不要逼我当场行刑。”
“哎哎哎,好好好。”江生抱着头,生怕云亭又给他一掌。
云亭:“……”
江生:“……”
云亭叹气。
江生叹气。
云亭扭头就走。
江生扭头……
反了。
两个人又这么相安无事地到了车站。
车站就那么大,江生和她并排站一起,云亭努力想让自己保持平静维持两人之间少有的宁静。
站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云亭看着看着看到一健康小孩走盲道摔了个狗吃屎,嘴角没忍住,正想叫江生一起来看看,听到江生忽然说了句话,小声地、似是自言自语、呢喃的语气:“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太对。”
云亭一怔,想起了和江生相处方式。
他常常语气轻佻地跟她讲话,偶尔也跟着学,却会被他嘲笑“小孩学的不够像啊”。
有时候闹闹脾气,他总是有耐心地哄着她,逗她,没有不耐烦过。
生病了他比她还急,她受伤了他比她还难受。
……
很多很多明显地特征逐渐变成他做饭她洗碗,他买水她先拿走一瓶,他出门先告诉她……这些小的、细节的、平常得过分的事,他们之间看起来过分的亲密,过分的暧昧。
那么多的事,那么多江生的喜怒哀骂表情一晃而过,留下的,是早就在冥冥中暗示了千万遍甚至无数遍的结果。
回过神,已经回到了楼下的电梯。
江生先按了电梯钮,在等电梯时,江生转过头,看起来是无意,很平常地问道:“你要不然直接去我那边吧,一个人怪无聊的。”
但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人会先无聊。
云亭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进门,换鞋,瘫在沙发上,两个人做的行云流水满是默契。
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回到了最原始的那种相处状态,两个人都不说话,各自玩各自的手机,偌大的客厅安安静静,只有风偶尔吹过,哗啦哗啦掀起一波检讨书。
江生垂着眼,在和家里同辈的人打字聊天,刚恢复用右手打字还不太习惯,只是不太熟练地、努力找着以前的记忆。
云亭面上看起来是在玩着自己的手机,但是自己却是清楚的很,她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江生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磨磨蹭蹭地样子,干脆把自己的事儿甩一边,扭头问道:“别为难自己,我帮你打字行吧?”
江生点了点头,自然地把手机放到她手里。
“我说,你打。”
聊的都是些家常便饭鸡毛蒜皮的破事,纯属就是没话找话,屁话还多的一批,大概想逗她,江生语速越来越快,云亭一边让他慢点,一边想把手机拍死在他脸上再挖个坑埋上。
但是不能,这事是她自己找的。
忍着,忍一时风平浪静。
忍不了再埋地里。
江生坐得很自在,一句说完又一句。
你以为我没话说了吗!
你错了。
你江哥的才华是无限的。
我还能聊!!
就在云亭快要按捺不住骂街的嘴时,江生居然收住了万恶的话题。
云亭打完最后一句:“有事多烦我爸别来找我”,云亭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没了?”
“嗯?”江生半躺在沙发上,眯了眯眼,“最后一句。”
云亭满脸“我就知道”,低下头点开键盘。
“我喜欢你。”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入耳里,云亭下意识地在键盘输入。
“我喜……”手一滞,云亭猛地抬头,“什么?”
“不是吧?”江生坐直身子,支着下巴颏儿,大胆地与她对视,“还不懂吗?”
大概是太突然,云亭的呼吸漏了半拍,竟也没退开,任由着江生细细打量。
就连早已习惯的蝉鸣声都略显喧嚣。
“喜欢你,很久了。”江生勾起了嘴角。
“可,可是,我,”云亭大脑一下宕机,“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我喜欢的,就是完美的。”
云亭一瞬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呆了半晌,江生又懒洋洋道:“喂,拒绝也要有个反应啊,至少给一个机会嘛,我的颜值还是很耐看的……你要是不说话我就算你答应了。”
云亭一愣,她向来是主张“早恋麻烦早恋有罪”的主观,表白过她的人也不少,各种类型的人都有,但是现在,突然地,就想答应他了。
让那什么该死的主观都去死吧,我要和他在一起。
“行啊。”云亭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身旁的江生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深吸了口气,如释负重。
“还好你答应了,不然我以后怎么跟你混啊。”带着戏谑的语气,讲着很重要的事。
“哎,你很久没见过简明英了吧?”云亭看着他,点了点头。
简明英是和他们俩从小的玩伴,但自此江生离开,连带着云亭都不怎么与他联系,加之又比云亭大一届,初中不在一所学校,自然而然地就离得远的。
“那哪天咱们见见他,”江生抬眼,笑得魅惑人心,云亭都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不以发小身份,以情侣。”
最毒妇人心,不是,最毒男人心啊。
江生靠着“男朋友”的身份强行黏了云亭一个下午,临出门,云亭站在门口,已然面无表情地想要关门说声再见,江生不肯,“不想再见,明天见好不好?”
迫于无奈,云亭连连点头,马上把门关上。
江生收起了黏人的表情和心态,回到自己房间。
这一刻,风略过枝头从林间穿越而来,海浪拍打岸边沙滩,天边云卷云舒。
日暮降临。
而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