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应了奉仪,便要比平时更严些。”徐妈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你二人从徐府来,一言一行便代表着奉仪。除行为举止,话语、妆容皆有许多注意……”
三人围坐在一起,徐妈妈坐在中间讲起着规矩。晴之坐在里屋,手里拿着书卷,心里有其他的琢磨。
阿兄一直在外游学,是否因此才至祖爷将阿姊送去边关。事先不论,阿姊虽说每日都会来三房,但实际吃穿用度皆是走的郡主公中,夜里也会在郡主院子里歇。
原本觉得这谋划是祖爷与娘一起做的,但现在看来事情却有种要超出想象的感觉。阿姊既然在四皇子府上,但却没人知道的样子。宁良媛掌府,她对于那位女公子的态度显然是吃惊的,或许她原本安排想安排入府亮相的人是宁九。最可以的是皇子妃,虽说一副处事不变的样子,但是否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
晴之思索良久,却不知这一切都与她想的正好相反。
这日下午,扶风院来了一位新人。
“奉仪,这是在外院洒扫的春生。”宝钿推了推孩子,“妈妈说要我们每日下午空出一个时辰与她认字,我便与芳官打了个商量,将这孩子带到内屋来。”
“给奉仪请安。”小人奶声奶气的向晴之请了安。
“恩。”晴之点了点头。
????“来。”徐妈妈招了招手,“与奉仪说说自己。”
“我叫春生,今年七岁,大厨房的安娘子是我娘,我爹在府外替皇子妃做事。”她眨了眨眼,“奉仪真漂亮。”
“这娃娃嘴倒是巧。”芳官在一旁笑道,“过来,我与你讲讲规矩。”
“来啦。”
晴之没有功夫抬起头,只是嗯了两声,她正忙着做抄录。天黑之后她是从不去用眼的,娘说眼睛坏了便无从治了。这些方面,晴之自动将悦姬的话当做道理来听了。
之后的日子,芳官宝钿轮流跟着晴之去蕴真院请安,另一人便在屋里将二人的活计都做了。下午二人在外屋与徐妈妈认字,留春生在一旁伺候。多数时,晴之在念书,春生则乖乖坐在一旁摆弄着九连环。时间久了,春生觉得无聊便拉着晴之剪剪纸,倒也有趣。只是屋里一下子少了三人,有些空落落的,晴之有些不习惯。
半个月后,芳官宝钿学完了千字文,徐妈妈给两人三天时间将屋子打扫一番。春生跟在芳官后面像个小尾巴,芳官像娘一样一边收拾衣裳一边照看春生,宝钿则在外院指挥着婢子们做洒扫、换烛等,徐妈妈则被唤去了北边。
????晴之身量高了些,新裁的衣服又短了。人看着瘦了许多,她正在与春生说话之际,屋外婢子唱道温良媛送来了几件春裳。细问之下人家说是上月府里做的衣服,因着裁缝量错了尺寸有些大了,所以温良媛特意送了过来。
晴之拿着衣裳,脸上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第二天,晴之专程去了西边。
到外院时竟然没见到温良媛在外面,她特意放缓了脚步和宝钿大声说话。果然没十步,温良媛打开了门。
“温姐姐。”晴之笑着点了点头。
“徐妹妹?”温良媛吃惊地十分自然,“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宁姐姐说话。”晴之自然地避开了温良媛伸来的手,“她说要送些御本让我纪下皇子妃诞子之事,我左右等了两日也没见人来,便过来与她讨东西。”
“给温良媛请安。”春生向前迈了一步作礼。
“这是哪儿来的孩子?”温良媛有些吃惊。
“是春生,我刚听了名字还以为是个男孩,结果竟是个小女儿。”晴之眨了眨眼,“春生前两日还带着我剪纸,这是我自己剪的梅花。想着温姐姐喜爱梅花,我便带来了,丑是丑了些,但我知姐姐是定不会嫌弃的!”
“这是你自己剪的吗?”温良媛看着简直笑道,“没想到你的手竟然这样巧啊。”
“我拉着春生练了许久才出了这样一幅像样的剪纸。”晴之笑了笑,“想着过来找宁姐姐时将它一并送来给你。”
“这彩宣剪纸虽然少见,但我还是见过些的。”温良媛拿着纸板端详,“只是这树枝的颜色我竟然没见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啊?”
“这些是用朱砂、磨料等调了色出来,将软宣染色制成的。”晴之说道,“晴之愚钝,这主意便是春生想出来的。”
只聊了几句,晴之便推脱说还有事情要做,转身朝宁良媛处走去。温良媛看着晴之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轻笑了一下,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这些日子,晴之的晚膳都是大厨房安娘子亲自送来的。
“安娘子不仅饭菜做的可口,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宝钿拿着刚拿到的红漆小盒赞叹。
“那当然了,我们春生的手艺也是顶好的。”芳官在一旁夸道。
“嗨呀,这些都是小东西,我从前与娘也学过的。”春生手中拿着点心,“只是娘的手劲大些,所以做的比我快,我也能做成这样呢。”
“春生手巧,前日我的书散了,还是她帮我钉起来的。”晴之从内屋走了出来。
“若不是皇子府禁严,我便去央我爹弄些料子来。”春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只要五个,五个白天我就能做出个大概了,还能请我娘来再上雕出花鸟草木呢。”
“那要麻烦你忙碌五个白天了,奉仪的首饰还没有盒子装呢。”芳官说着话,瞧见徐妈妈面带严肃的朝屋子里走来,忙吩咐道,“春生,你随我去隔壁房间拿些东西来,等下奉仪要用。”
“好嘞!”春生从凳子上跳下来,一蹦一跳地跟在芳官身后出去了。
“我就在外面,奉仪有事唤我即可。”宝钿见芳官使眼色,放下了小盒子忙退了出去。
“听说前日宁太师乞了骸骨,告老还乡。”徐妈妈见几人都走了出去,便直说了。
“宁太师?”晴之抬起头,“怎的了?”
“尚不清楚。”徐妈妈道,“倒是西边那位,一点动静都没有。”
“嗯。”晴之皱了皱眉头,“只是,这个节骨眼退走感觉不太对劲。”
“这还需等等才知道。”徐妈妈放下茶壶,“倒是皇子妃那边,似是快要到日子了。我这两日看到有产婆去了蕴真院,每日早午晚皆会去瞧一次。”
“我省得。”晴之点了点头,随后陷入深思。若说宁太师这番退走是败走,那朝堂动静定然十分大。四皇子府被围,也应能得些风声。只是在这种关头急流勇退,既不像败走亦不似保全,究竟是何原因?难道阿姊此番并非四皇子党,而是祁王党?晴之不断推翻之前的设想,但每一次推翻只会让她更加没底。消息送到她这里来,不仅少而且迟。
“奉仪。“春生抱着纸笔走了进来,”奉仪在想什么啊。”
“恩。”晴之低下头看向这个小孩子,婴儿肥的脸颊,有些发黄但胜在一双杏眸十分灵动。
“诶……”春生放下纸笔,跑到外屋悉悉索索的翻了好一会,抱着个东西跑到晴之面前,“我上次看到这本册子也坏了。”
“嗯,多谢你。”晴之接过来之后,发现书封换了新的。
????春生放下书后,便又溜出去找芳官玩。晴之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册子。看了两页便皱起了眉头,这册子整理的实在杂乱。晴之虽然不如阿姊一目十行,但也自诩记忆力好,看过的东西记个三五天不在话下。但这册子却让她有些迷糊。
“芳官。”晴之唤道,“帮我裁纸来。”
外屋的芳官听到后应了一声,又朝春生吩咐了两句,二人各自散开。芳官去拿了冷宣,春生去拿了砚台。晴之吩咐芳官纸分成了三分,后来想想又分成了五分,但还是觉得不对劲,索性决定一边抄一边看。羊脂玉如意三件,玉枕二件,紫金葫芦流苏坠一件,蜀锦三匹,骨瓷茶具一套,翡翠小屏风一台,玉环五件,金镯两件,东海大珍珠二盒,绣瑞鹤香木屏风一台……晴之一目十行读过,下笔却犯起了难。
“奉仪也不识字吗?。”春生叹气,“我也不会,帮不到奉仪。”
“你不识字?”晴之目光直直的盯着册子不曾转移,“未曾学过吗?”
“不曾,我从小便跟着娘在大厨房帮忙。”玉竹骄傲的拍了拍胸脯,“我娘可厉害,什么都会做。”
“怎的了?”徐妈妈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妈妈。”晴之忙着看账册,也不抬头,“我看这账册记录混乱,想重新整理一份却被难住了。”
“这账册由芳官保管,她虽识字不多记帐却也够了。我本想着下个月,让她重新整理的。”徐妈妈笑道,“既然奉仪有意要做,那且听我讲一讲。一般人家多以质地、用途、纹路以及价值来分。五小姐送来的东西,多也不多,少也不少,但各个都是价值不凡,不如以用来分。”
“用,可是指用途?”晴之问道。
“非也。”徐妈妈道,“一桌一椅,一碗一勺皆有损毁,无法再用之时。桌椅可置于地,人可以坐;碗勺不可置于地,亦不可以坐……”
晴之恍然大悟,这分录之法,曾经听阿姊说过:物有百用,需以人为分之用途。余可舍、缺可补。时录时录,可组后册。若是把自己现在知道的消息这般分流录补,可看到的东西应该会比现在多。她深吸一口气,先将手头的东西弄完,然后再考虑后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