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就顺畅多了。新神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沐清”这个名字，沐清看着她，一声一声的回应着。
“沐清”是新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新神没有在回忆那天的事，沐清也没有问起。但两个人心中隔着秘密，终归是推远了距离。
上元节后第十天，北部族落不咸山祭天大典，如约而至。
很不凑巧的是，这天，下雪了。
雪下的也不大，不咸镇的街面上连一层薄雪都没有。不是落地就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就是被人们踩在脚下，融进鞋底。
但下了雪，天气就冷了。
沐清用厚厚的披风把小小的新神裹成了球才出了门。
天空还在稀稀拉拉的飘着雪花，不咸镇的上空被一片阴云笼罩。不咸镇处于不咸山的怀抱之中，一直一来都有一种大军压境般黑漆漆的感觉。这一对比，绕在头顶的这片黑云，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人类眼里，除了自己，全部都是微不足道的蝼蚁。所以才会有人定胜天的说法。说好听些，是人类的勇气可嘉；说不好听些，就是人类的狂妄自大。
对此，神大概是千万年来见怪不怪了。端着神的架子，不去与人类的两句闲言碎语计较，最后还能挣一个宽容的好名声。
神虽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千万年来，有哪一个人与天争争赢了，有哪一个与地斗斗胜了？
人在神眼里，才是微不足道。
可是亘古以来，似乎还没见人类真真正正的认输过。
“沐清，这下雪的事也归寒涵管吗？”新神问。
新神虽然可以开口说话了，但是还是不怎么熟练，只能咿咿呀呀的说出几个音节来。虽然一直在努力练习，但还是不如灵力交织来的快。所以现在的新神想要说好多好多话时，就还是通过灵力交织来和沐清说话。
自从上次的多肉被新神一疯之下杀掉之后，新神暂时也没找到趁手的活物来帮助她感知这个世界。天太冷了，伸不出手啊！
“寒涵是水神，不管下雪的事。”沐清说。
“咦，那雪的原型不就是水吗？难不成还有一位雪神？”新神疑惑地问。
“是还有一位神，不过是大家都不愿提的罢了。”沐清淡淡地说。很明显的言下之意，他不想提了。
“是男的，还是女的？”新神絮絮叨叨的胡乱猜测着，“是她太丑惹众人嫌，还是她太美招万人妒？是不是一身的臭毛病、坏习惯？是不是她骄傲淫奢，挥霍无度？”
沐清一直没回应新神，只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看着新神说：“你什么时候有的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啊？”
新神看着沐清的表情，以自己对沐清的了解暗自想了想，大惊道：“难不成她身有隐疾！”
“…………”
在新神的软磨硬泡、撒娇耍赖之中，沐清把自己的言下之意退了一步。
水神寒涵掌管世间水源，汪洋大海是水，沟渠暗漕是水，下雨是水，冰雹也是水。就像新神说的，雪不过是水的另一种形态，所以自然也要归水神管。
寒涵诞生后不久，便从老水神那里接过了水神的职务，成为了新的水神，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寒涵为神第四年的时候，应通天塔的要求，稍稍调整一下世间的降水分布，南方的雨水暴涨，北方则陷入干旱。
对于人类来说，这是大灾！
南方暴雨，引发山洪；北方大旱，颗粒无收。
一时间，民不聊生。
对于这一切，诸神都是漠然的，尤其是水神。他只是在完成通天塔的任务，对于人类的水深火热，不管他的事。
还是那句话，不愧是神，冷漠绝情。
本来这种情况只要持续一年就算完成通天塔的任务，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一出节外生枝。
起因是一个人类。
北方的人民相继遭受了旱灾，接着就闹起了饥荒。那段时间人民受不了了，对神的信仰突然加强，人们开始祈福，开始祭天。
在一个北方的祭典上，人们想到了一个献祭天神的法子——活人献祭。
带头的人讲了好大一通道理，吹捧了一番英雄理论之后，还是没有人自愿。想想也是，这平白无故就要送命的事，谁也不愿意。
最后带头主持祭天的人没办法了，就硬生生绑了一个少女作为祭品，打算活埋在那个地方最高的雪山之上。
为了阻止少女逃跑，他们打断了少女的双腿；为了阻止少女挣扎，他们掰断了少女的双臂；为了阻止少女大喊，他们用破布堵住了少女的嘴。
少女像头死猪一样被抬上了山，看着一群人跪下、磕头、乞求上天开恩，然后被活埋在了雪山里。
寒涵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一直都没有出手阻止。
直到那个少女在坑里停止了呼吸，寒涵也没有出手。
人类自己干的事，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有怎样的无奈，那都是他们自己做的孽，不关神的事。神不会出手阻止，更不会出手相救。
也许是那个少女的怨念太大了，也许是那个少女本身就有什么特别之处，少女死后，不入轮回，反而渐渐生出新的灵魂，有了灵力，可以操控世间的雪。
雪的外表，实在是太纯洁了。天空下雪的样子，实在是太美好了。漫天大雪，在一些人眼里是“柳絮因风起”的美景。所以也有不少人认为世间除了水神之外还应该有一位雪神。
有了信徒，有了供奉，那个少女渐渐成了神。
不是天生地养的灵神，而是鬼神。
少女成神后的第三天又回到人间，找到当初上山祭祀的人。一句废话都没有，在那些人惊恐的眼神中把他们全杀了。
随后，那座埋葬她的雪山，在她的操控下发生了雪崩。整个镇子，全部被雪掩埋。那场灾难里存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但还是有存活下来的人，并且此时一年期满，寒涵的任务结束了，在那个小镇上下了一场雪。
那场雪，掩盖掉了所有的痕迹。
那些陈年旧事，那些肮脏的思想，连同那位少女一起被这场雪掩埋，在没了踪迹。
因为那位少女是一位鬼神，又是人类出身，所以是不归通天塔管的。说到底，鬼神降世，就是人类自己造的孽。
但在那场浩劫里存活下来的人却开始信奉起了这位雪神。
寒涵在北方的信徒减少，渐渐的也就不再管北方下雪的事。
这么多年来，北方的雪从来都是按时下，没出过误差。
在沐清的记忆里，也是从那一年起，寒涵开始变成一副没心没肺，随处都要抱大腿的样子。寒涵神府里的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了好几个女眷。大家私底下都说寒涵是不开心了，实力大减了才变成了这副样子。但作为亲哥，沐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找不出来，也不能直接问寒涵，便一直由着他这样了。
至于其中真正的原因，大概只有寒涵本人知道吧。
后来大家渐渐习惯了寒涵不着调的样子，便也没人在提这件事了。
雪神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